這幾日都是晴好的春日,雖說江城的每一天都很新鮮,但好在并無什麼意外發生。
阿璃卻并不敢松懈,章甯不在,她不僅要幫忙悄悄看好祈珺,甚至還要提防越國的人,萬一還有潛藏的會把她認出來呢?
若是不當值,她盡量呆在自己的小房間裡,時不時與香雪和小漣說說話。其他親衛軍的人,最多也隻是點頭之交。
算算日子,章甯已經出發四日了,應該已經到了彭蠡澤吧,也不知他此行是否一切順利。阿璃輕輕撫摸手腕上的镯子,思緒也跟着飄去了八百裡外的彭蠡澤。
因着這份思緒,阿璃這幾日晚上睡得并不安穩。夜深露重,眼見四下裡都歇息了,隻有值守的人在。阿璃輕輕将窗戶打開一小許,讓外面的涼風灌進來,吹走房内的沉悶。
官船并列停泊在碼頭,沒有了白日裡的喧嚣。阿璃擡頭看向空中,那裡有一輪明月正溫柔地照拂江面。她伸出手去,掌心朝上平攤開來,過了一會兒五指并攏收回來。
她将假裝采集了月光的手輕輕捂在胸口,仿佛心裡也因此被照亮。若此時章甯也未眠的話,一定也在看月,也要送他一片月光才好。
阿璃又低頭看向江面,夜風不停将月亮吹散又聚攏。仿佛催眠曲一般,她終于有了睡意,打了個呵欠,伸手準備拉上窗戶。
手還未碰到窗戶,先聽到旁邊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絕不尋常。阿璃本能般警覺起來,默默伸回手。
雖說此時夜深人靜,大多數人都睡下了,即便有人路過會放輕放慢腳步,但不應該如此小心翼翼。這更像是個賊人。帶功夫的賊人。
因為章甯不在,阿璃本就格外警惕,現在聽到這稍微有點可疑的腳步聲,更是不願輕易放過,甯枉勿縱。
她倒要看看哪個賊人敢上五皇子的官船上來作亂。
阿璃估摸着腳步聲遠去的距離,仗着自己身形嬌小,直接從窗戶翻到外面的船舷上。轉身輕掩上門窗,她施展輕功,悄無聲息跟着剛才那道腳步聲而去。
腳步聲到了小廚房停下。阿璃在外面等了很久也不見動靜。她内心着急,那可是廚房,若是賊人在吃食中下毒可怎麼辦?
正想不管不顧沖進去,忽聽裡面終于傳來了細微的說話聲。她立即凝神靜聽,有兩個人在裡面。
“這幾日她有無異常?與越國有無來往?”說話的是個男子,聲音低沉,并無甚記憶點。
“沒有,她并不與人多有接觸。”回答的是個女子,聲音弱小,卻十分熟悉。
阿璃瞬間就聽出了這是誰。
這是小漣,這是小漣在與别人說話。
對方又是誰?小漣與他說的人是誰?
阿璃腦中浮出很多疑惑,耐着性子繼續聽下去。
男子:“等到了越國,她一定會想起什麼。你要見機行事。”
小漣:“奴婢明白。請轉告侯爺,奴婢定當盡心盡力,不負所托。”
男子:“很好,你辦事辦得好,侯爺應承你的一定會辦到。”
小漣:“是。”
男子:“這幾日可有異動?”
小漣:“别的沒有,隻是世子大人這幾日仿佛并不在江城。對外隻是說生病了不能見人。”
兩人又簡單交談了幾句,才各自散去。
阿璃将自己隐藏在一片暗影中,親眼看着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出來。一道身形高大,是個男子。另一道身形較小,夜色朦胧,她仍然認得出,那就是小漣。
千真萬确無法抵賴,就是她。
直到小漣離開很久,她才悄然回房。
一夜未眠。阿璃盯着房頂的木梁,腦中紛紛擾擾。
小漣同那人談的,就是自己。她在向那人彙報自己的一舉一動,然後傳到陸侯那裡去。原來她是來監視自己的。
小漣是陸侯派來的人,她是陸侯放在她身邊的人。自己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從特院開始就是這樣,吳大娘也是。她光顧着提防吳大娘,卻忘了年僅十四歲的小漣遠遠不及她看上去那般天真爛漫。她跟着她去親衛軍,又一起去越國,本以為是相處久了的感情,原來都是為了監視。
本以為這一年來的相處,她們情同姐妹,甚至還一起對付二皇子派來的香雪。卻沒想到原來她也需要被提防。
自從失憶醒來後,小漣是陪在她身邊時間最長的人。名義上是丫鬟,但她從未看輕過她,什麼秘密都不曾避着她。她甚至盤算過,等嫁給了章甯,一定要把小漣從陸侯那裡要過來,還她自由身。若是有緣,也可以把香雪要過來。
可是,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阿璃忍不住自嘲,人家明明有永誠侯這麼粗的大腿,根本瞧不上她這個身份不明的人。哪怕秋遲給了她新身份,哪怕章甯求了旨要娶她,可在人家眼裡,這都不能跟現成的永誠侯比。
呵,人心隔肚皮。并不是你有真心,人家就會拿真心待你。不過是,各有目的,各取所需。
*
大粗腿永誠侯陸重明此刻正在距離江城兩百裡遠的信陽,朝着彭蠡澤的方向而去。
收到密探傳回來的消息,他沒有什麼意外,看來阿璃千真萬确失憶了,要等進了越國宮裡才能有所作用。
讓他意外的是章甯竟然不在江城。
“他什麼時候出發的,走了幾日,朝哪個方向去的?”
密探回答:“五皇子隊伍到了江城第二日他便未出現了,算上今天是第五日。屬下并未查到他去往何處,隻知往南。”
“往南?”陸重明攤開手邊的地圖,将目光鎖在浔陽。難道章甯是悄悄去了那裡?
不,應該不會。章甯做事謹慎,以大局為重。浔陽的事并不着急,他沒必要扔下大部隊獨自一人前去。
到了江城第二日便出發,他若是私自行動,定然瞞不過太守裘友正。看來應該是宮中的旨意。也未必就是去浔陽。
可未曾聽說陛下那裡下了什麼旨意。
陸重明眼皮一跳,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他立即喚來屬下,“去,挑二十名精銳,十五名先行去彭蠡澤悄悄查看情況,五名去浔陽找章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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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對外聲稱自己病了。她拒絕了所有人的探視,包括香雪和小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