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遲道:“姑姑哪裡話。在姜國時,我雖沒見過幾次皇妃,但也知她大方得體,于禮節上從不出錯。如今看來,皇妃情況的确很不好。太醫們比我更有經驗,若有辦法也不會如此。”
原本躺着的李沅沅卻掙紮着坐起來,口中語氣極為清淡:“姑姑胡說什麼,本宮哪裡就不行了?這是姜國永誠侯的夫人,姜國陛下極為看重陸侯爺,本宮豈可在侯爺夫人面前失禮。你們這些懶奴還不趕緊伺候本宮梳洗。”
她雖已病重,可到底還是公主,此言一出,身邊伺候的宮女趕緊上前服侍。遠芳姑姑愣了一愣,片刻就回過神來,臉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看來是夫人帶來的貴氣讓公主有了精神,這是好事。太後知道了定然十分高興。”
遠芳姑姑親自服侍李沅沅下床來,在前殿坐下。
秋遲默默看着李沅沅,謹記醫者本份,讓阿璃将藥箱打開,為李沅沅問診。
李沅沅的身子确實很不好,秋遲一邊号脈一邊在心裡歎息。她并沒有外傷,重病來自内裡。在姜國時,秋遲曾為她請過平安脈,記得那時她的身體雖然有些柔弱,但大體是健康的。
可如今,李沅沅的心脈肺腑已衰竭如年邁之人,恐怕人力已無能回天。
即便是祈珺,中了毒又受了刀傷,被抛入江水,甚至颠沛流離那麼久。現在雖也未完全恢複,但因為年輕,再多調理調理也就好了。可李沅沅卻完全不一樣。
這些日子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貴國太醫們都是聖手,我一介小醫師,也瞧不出什麼。不過若是皇妃見到我精神會好些,那我便常來看您。”秋遲平靜地說道。
遠芳姑姑見狀,看了眼李沅沅,對秋遲道:“夫人,太後還等您回話呢。”
秋遲道:“請姑姑帶路吧。我改日再來看皇妃。”
說完,遠芳姑姑就要帶着秋遲離開。李沅沅卻冷冷看着她,口中語氣森寒,“母後如此不放心我與外人接觸嗎?連多說幾句話都不可以?”
遠芳姑姑臉色大變,“公主休要胡言。您身子不好,合該多休息才是。太後娘娘也是為了您身子着想。”
“本宮終日躺在床上,怎麼會好得起來。翻來覆去見的都是你們這些面孔,真叫本宮心煩。如今好不容易來了生人,陪本宮多說說話怎麼了?本宮難道這點精神都沒有嗎?”李沅沅氣得蒼白的臉上浮現病暈,忍不住咳嗽起來。
“可是太後要與陸侯夫人共進午膳,耽誤了時辰可不好。”遠芳姑姑隻得安慰李沅沅,“夫人就住在臨安城中,公主随時可以召她進宮。”
“那不行,本宮今日便要找人說話。”李沅沅強硬極了。
一旁服侍的宮女忙向遠芳姑姑道:“姑姑行行好,公主這些日子脾氣不好,甚至不肯喝藥。奴婢們都要順着她的心意來,她才肯好好吃飯喝藥。眼見這幾日臉色好了一點。”
宮女将目光落在阿璃身上,悄聲道:“姑姑,夫人雖要陪太後用膳。可她身邊的侍女不用同去吧,不如留在此處,讓公主見見生人也是好的。反正有我們盯着,也出不了亂子。”
“這?”遠芳姑姑上下打量阿璃,見她樣貌平平不起眼,一路上也不怎麼說話,知道這是個性子安靜老實的,心下也開始猶豫,覺得這是個方法。
秋遲明白了她的意思,“我這婢女是個老實本份的,呆在這裡也無大礙。姑姑若是心有疑慮,不妨等咱們去了太後宮裡,向太後禀明緣由。随時将這丫頭叫回來也沒關系。”
遠芳姑姑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帶着秋遲離開。
阿璃淡淡看着這一切,知道李沅沅一定認出自己,故意找借口留她下來。她輕輕松了口氣,去看剛才說話那位宮女,隻覺她十分面生,在姜國并未見過。
“她叫流雲,是母後派來監視我的。”李沅沅知道阿璃在想什麼,主動開口道,“不過你放心,她原本就是我的人,母後和皇兄都不知道。”
宮女流雲上前低聲對李沅沅道:“公主,她們都被我打發出去了,您有話可抓緊時間同這位姑娘說。”
李沅沅點點頭,流雲立即去宮門前守着。
“阿璃,他還好嗎?”李沅沅看着她,急切地問到。
阿璃對上她的眼睛,緩緩點點頭,“他已無大礙。而且他,很惦記你。”
李沅沅眼裡閃起一絲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讓他忘了我吧。他值得更好的。”
阿璃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為何你會病重至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沅沅朝她凄慘一笑,“病重算什麼。若是當初我死在漢水上,皇兄與母後就滿意了。守住了越國皇室的名節,還不用憂心如何給姜國交代。”
“名節?”阿璃歎了口氣,“祈珺他隻關心你有沒有受傷害,你知道他并不在意世俗之見。”
李沅沅輕輕道:“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在世人眼中,我已經有了污點,何必再連累他。”
阿璃搖搖頭,“你别這麼想,不要因世俗偏見毀了你們之間的情誼。”她頓了頓,“你的病,是太後和皇上?”
“是我自己。”李沅沅臉色平靜,“當初我以為他死了,我的心也跟着他一起死了。即便回到皇宮,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我是他的未亡人,我要替他守滿七七四十九日。于是我悄悄服毒,希望四十九日一滿就下去陪他。”
“後來,我又聽說他沒死,你救了他。我便停了藥,因為我知道他會來越國找我。我有話要告訴他。所以我撐着,等着你們來。”
阿璃大驚失色,“什麼,你是自己服毒?你怎麼這麼傻?祈珺若是知道了不知該有多傷心,他拼死也要護着你。”她又開始疑慮,“可是,難道太後和皇上不會發現你服毒嗎?”
李沅沅絕望地笑了起來,“他們當然知道,可從未阻止。母後甚至還悄悄命人給我吃玉斧丸。”
“玉斧丸?”阿璃沒想到從她口中聽到。
“你知道那是做什麼的嗎?它不是毒藥,隻是可以放大藥效罷了。否則我也不至于如此病重。”李沅沅低低咳嗽起來。
“玉斧丸,玉斧丸,你知道……”阿璃急切切想問。
李沅沅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阿璃,你要小心。我在皇兄那裡見過你的畫像。”
阿璃腦中無比懵懂,還未從玉斧丸的震驚中醒過神來,又陷入了新的震驚。
她來不及問更多,卻看見流雲急匆匆跑進來,“公主,皇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