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越國的談判一直在持續。皇帝的宮宴請帖先下來了,不僅邀請祈珺三人,連秋遲和她的姐姐也算在其中。
“也是時候了,我會好好出席。”阿璃平靜地告訴衆人。
秋遲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你現在姓鐘,是我的堂姐。跟他們無關,隻是與他們認識的人長得像而已。”
祈珺跟着點點頭,“要不是你救了本殿下,現在姜越兩國早就打起來了。他們應該對你感激涕零,哪裡敢造次?”
阿璃看着他們一個比一個嚴肅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一點也不怕。怎麼你們比我還緊張?”她反過來拍拍二人,“好啦,咱們不是一直占據上風嗎?該緊張該睡不着覺的是他們才對。”
陸重明輕輕松了口氣,跟着她笑,“沒錯。等這場晚宴後,恐怕越國小皇帝和太後矛盾又重了。咱們在一旁看戲就好。”
“那我可要好好打扮一番,越是驚豔他們就吵得越兇。”阿璃得意道。
七嘴八舌中,隻有章甯一直沒說話。
*
夜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這是以祈珺和李沅沅重逢的名義設宴,到場的人并不多。越國隻有皇帝、太後和皇後,再加上李沅沅出席。
人雖不多,但宴席十分隆重豐饒,又不失雅緻。
阿璃坐在角落的席位上,并不惹眼。她并未如她自己所說那樣盛裝,未免顯得過于刻意。她身着青梅色的芙蕖飾诃子裙,外着凝脂色的大袖衫,既顯鄭重又不張揚。就連臉上的妝容,也是清清淡淡的。
這樣一個人兒,又不是主角,她又刻意往陰影裡躲,是以一開始時,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後,都沒怎麼注意到她。
皇帝李時乾在宴席一開始時,就告訴祈珺,李沅沅因為身體撐不住,得過一會兒才來,請他安心等待。
祈珺心中黯然,但無論如何今晚是能見到李沅沅的。他按下性子不急不躁,狀若專心去欣賞庭中的歌舞。
因是宮宴,所交談的内容并不涉及朝政,氣氛相對輕松。
“那日永誠侯夫人入宮,和哀家相談甚歡。你們姜國真是了不起,有這等優秀的女子。”太後端莊而溫和地笑着,說話不緊不慢。她年齡已逾四十,保養十分得當,絲毫看不出年齡。
秋遲起身行禮,“太後謬贊。越國鐘靈毓秀人傑地靈,才令我大開眼界。雖才到臨安沒幾日,但太醫們的精湛醫術已令我折服不已。妾身還需多學習。”
她端起酒杯,恭敬道:“妾身敬太後一杯,願太後福壽安康,長樂無極。”
太後将敬酒喝下,十分贊許地看着她,“永誠侯陸大人真是好福氣。”
過了一會兒,太後又問道:“坐在你身旁的可是你姐姐?聽說當初在漢水,多虧鐘氏女堅毅果敢,救下了五皇子,也就是哀家的女婿。這等功勞,别說你們姜國,就是我們越國也是要重重封賞的。且上前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此言一出,場中安靜下來。越國的人并未察覺有異,而姜國這幾人幾乎是差不多的心理狀态。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雖然之前說的豪情壯志,但到了這一刻,阿璃還是感覺到十分緊張和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天氣太熱,她手心已經密密麻麻都是汗水。
阿璃起身,緩緩走到庭中,施施然跪下,“臣姜國鐘氏,拜見太後,拜見皇上,拜見皇後。願太後娘娘萬壽無疆,皇上龍體安康,皇後如意千歲。”
清泠如玉的聲音宛轉傳至每個人的耳裡,似流水潺潺,給沉悶的夏夜帶來一絲涼風,徑直改變了原本其樂融融而禮貌客氣的場面。
無言的沉默。
在一開始那瞬間的驚詫後,太後立即不動聲色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她隻是靜靜地看着阿璃,什麼話也不說,也不叫她起來。
同樣看着她的,還有皇帝李時乾。他不及太後冷靜自持,滿臉都是情緒。驚喜、訝異、激動……百感交集,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阿璃安靜且有耐心地跪在那裡,眼睛平靜地看着前方的地闆。她不必去了解他們的反應,反正其他人會全盤盡收。
因為有了李沅沅宮裡的遭遇,此刻太後和皇帝的反應并不讓他們感到意外。
良久,到底是一旁不怎麼言語的皇後打破了沉默。
“原來堅毅果敢的鐘小姐竟然生得這般天姿絕色,就是說句國色也不為過。”皇後笑語盈盈,又看了看太後和皇帝,“老天真是過分,給了這般好模樣還不夠,還要給一身好本事。這位鐘小姐是這樣,永誠侯夫人也是這樣。母後,您覺得哪位鐘小姐更厲害呢?”
太後收回眼神,在皇後身上看了看,又不動聲色瞥了一眼皇帝。她站起來,走到庭中,親手扶起阿璃。“兩位鐘小姐都是極好的。那位是永誠侯夫人了,就不知這一位可許了人家?”
阿璃一顆心狂跳不止,卻仍記得輕輕紅了臉,她害羞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噢?”太後大感意外,連聲音都有點飄忽而不自知,“不知道是哪家兒郎有如此好福氣?”
章甯站起來,拱手而道:“禀太後,臣已在陛下面前求了旨意。等回到姜國就會擇良日與鐘氏完婚。”
太後擡眼向章甯望去,眼中平靜沒有情緒,但臉上卻挂上了得體的笑容,“原來是世子。嗯,不錯。這般看起來就十分般配了。哀家在此預祝二位百年好合。”
“多謝太後。願太後祥康金安。”章甯不卑不亢地回答,臉上亦是淡淡的笑容。
他目視前方,看着站在一起的太後和阿璃,再将目光不動聲色地穿過去,落到李時乾身上,将他此刻的難以置信和失望悲痛盡收眼底。
在這樣的場合上,李時乾竟然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情緒,這讓章甯十分意外。要知道,從平時知曉的消息來看,這位越國的皇帝雖然年輕,卻已十分擅于籌謀,與太後相争也不落下風。怎麼看都該是位穩重内斂之人。而今晚如此情緒鮮明,要麼是另有目的,要麼是真的被阿璃的出現震驚到了。
章甯擡起頭,揚起的下巴略略顯示出他此刻的得意。反正已經宣告了和阿璃的婚事,牢牢占據主動權。管他有什麼曾經,都隻能作罷。
庭中的太後并未放開阿璃的手,她仍是溫和地看着她,眼裡流露出慈愛。“哀家看你這孩子,越看越喜歡。要不是你許了人家,哀家真想把你留在越國,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