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沿海清理匪患,那叫一個頭疼。那些匪患都是亡命之徒,無惡不作,又熟悉海上環境。我剛去時,明裡暗裡吃了好些大虧,有幾次更是死裡逃生。幸虧老天保佑,讓我喘過氣來,最後狠狠收拾了這幫匪患,還沿海的安甯。”劉軒講着當年的經曆,興緻極高。
章甯問道:“聽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格外信奉神靈。劉将軍也如此嗎?”
劉軒一下子沉默起來,好半天都不說哈。章甯不動聲色看了眼華夫人,見她輕輕朝自己搖頭,便按下不語,專心等候。
過了一會兒,華夫人将酒壺拿起來,到劉軒面前斟酒。酒入杯中的聲音像驚醒了他一般,讓他緩緩回過神來。
劉軒看了眼華夫人,神色複雜,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佛,緩緩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經曆的事情多了,總得有個寄托。我不求神佛保佑,隻求死去的人安息。”
他輕輕撫着玉佛,“這是前些年求來的,見到它如同見到故人。雖生死相隔,但心中仍然挂念,盼有朝一日水落石出。”
他這話說得虛無缥缈,卻又意有所指。章甯知道劉軒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當着華夫人和自己的面,定然有目的。
華夫人和自己的交集就是阿璃。章甯明白了劉軒肯定私下查到了什麼,所以才有今天這一局。他再跟那日宮宴劉凝與阿璃的舞劍聯系起來,心下明了。劉軒就是沖着阿璃而來。
是不是,劉軒也認得阿璃?隻是,他怎麼知道阿璃跟華夫人有關系?
章甯心裡開始緊張起來,自己是姜國世子,劉軒不能拿他怎麼樣,但華夫人隻是一個普通百姓,又是越國人,劉軒要做什麼很容易。
這個酒樓或許都是劉軒的人,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護得華夫人安全。出去之後,立馬聯系陸重明,将華夫人和秀秀保護起來,絕不讓劉軒得逞。
他在心裡默默計劃,忽聽華夫人開口問詢,“劉将軍,你在沿海那麼多年,對海島也無比熟悉。可曾了解玉斧花?”
章甯瞳孔一震,呼吸都為之急促,不由得轉頭去看華夫人,見她面色仍然平靜,仿佛問的不過是尋常之物。
“玉斧花?”劉軒在腦海中細細思索,“倒是知道一二,宮中不是培育了此花嗎?聽說很難養活。”
華夫人緩緩道:“這花這麼珍貴,名字也有趣。不知道将軍在海邊可曾聽過當地人說它的傳說?”
劉軒夾了口菜吃,一邊嚼着一邊回憶,“聽倒是聽過,就是月亮上吳剛用來砍樹的斧子嘛,人們覺得長得像就這麼叫。聽說宮裡拿它當藥引子。”
華夫人笑着說,“可惜隻有宮裡才有,不然我倒想用來如桃花蘭花般制成糕點,不知是何等美味。”
劉軒哈哈大笑起來,與二人碰杯喝酒。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從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能看到臨安城中華燈初上,屬于夜晚的喧嚣很快降臨。
“臨安真是繁華依舊啊。”劉軒轉頭看着,嘴裡忍不住感歎,“無論發生什麼大事,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華夫人端起酒杯給二人斟酒,“将軍今日感慨良多。”
劉軒走到窗邊,指着城中一處地方,給二人看,“你們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他沒有等到二人回答便自己開始說,“那裡是駱府,駱尚書家。”
華夫人端着酒杯的手輕輕一抖,很快又掩飾好,她不動聲色道:“倒是聽聞了駱尚書滅門之案。”
章甯将她那一抖盡收眼底,默不作聲去看劉軒。
劉軒并未在意二人的神情,仍是看向窗外,“這些日子,皇上命宋丞相重查舊案,其中就有駱府一案。我見老宋忙得焦頭爛額,也不知有沒有什麼進展。”
他回過身來看着華夫人,“三年前的事,那時你在臨安嗎?”
華夫人一愣,很快又恢複,點點頭,“我在臨安。那晚的事鬧得很大,我記得睡得好好地,就聽見外面喧鬧不止,鼓起勇氣一看,是宮中護衛軍經過。我還記得那晚之後,臨安人心惶惶,出入都要多番盤查。”
劉軒笑道:“那晚既然你也在臨安,若是有什麼線索,記得去京兆府說一下,給老宋一點思路。”
華夫人面不改色,“我家有幼女,我連門都不敢出,哪有什麼線索。”
劉軒斂了斂笑容,“沒有就罷了。夫人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好好經營你的當時居便是,其他的可别随意插手,尤其是朝中之事。”
華夫人輕笑起來,“我不過是個普通百姓,連談論國事都不曾,更何況是插手。将軍說了好大個笑話。”
劉軒哈哈大笑,“夫人是個極有分寸的。我忽然想起你家女兒比我家那個小不了多少,聽說聰明伶俐得很,夫人獨自撫養她長大,想必辛苦極了。”
“辛不辛苦的,都過來了。”華夫人道。
章甯默不作聲聽着他們言語往來,一顆心沉到谷底。他幾乎确定今晚這宴席就是劉軒要當着他的面試探并敲打華夫人,甚至暗示當年的舊事跟她有關。他的心中莫名煩躁起來,仿佛看見臨安城中,一張羅網正在撒開,要将阿璃和華夫人都團團圍住。
是該離開。章甯開始後悔沒早點聽華夫人的話。
“世子大人。”劉軒突然喊他,将他的思維拉回來。
“你器宇軒昂又年少有為,怎麼這個年齡還未曾娶妻?”劉軒好奇地問道。
章甯垂了垂眼,淡淡道:“我幼時便去了邊塞,直到長大成人才回京。是以還來不及婚嫁大事。”
劉軒一臉了然的表情,“你是個好模樣的,我十分欣賞你。本來想着替我家那頑劣小女求了這門親事,可向太後打聽才知道,原來你已經與鐘殿下有了婚約。”
章甯愕然看向他,想了一陣才明白過來。劉軒竟然想将女兒嫁給他?那位和阿璃舞劍的劉凝嗎?他回想着夜宴的情形,那不過是個身量未長開的小女孩。
華夫人掩嘴輕笑,“劉将軍這麼心急嗎?你的愛女過幾個月才及笄,如今便相看人家了?咱們越國女子,十七八歲出嫁也是多的。”
劉軒跟着笑起來,“我是見着世子大人一表人才心生喜歡。若是旁人與他定了親,我定然是要搶的,不過是鐘殿下那便罷了。你倆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到時候可别忘了叫我喝喜酒。”
“多謝劉将軍肯賞臉。”章甯含笑道,他心裡越發确定,劉軒一定認得了阿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