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妹妹,你來得正好。來看看朕新作的畫。”水榭亭台上,李時乾興緻頗高,吩咐霜華去推阿璃到他面前來。
阿璃由着霜華将她輪椅推進亭子裡,向李時乾行了禮,然後去看石桌上攤開的畫作。
桌上新畫完的畫,畫的是她。
畫中,她身着一件淡绛紅色大袖襦綴以月白色的蔽膝,妝扮是十五六歲少女的模樣。倚坐在一棵樹下,靜靜看書。
李時乾畫功十分出色,細節之處亦是清晰。他在她的發髻上畫了一支钗子,樣式繁複而貴重的發钗。玉面寶石芙蓉金钗,他送給她的。
阿璃将目光從畫中的她自己身上移開,看向那棵樹。
滿樹花開正盛,随着清風吹起,些許粉色的白花瓣便随意飛舞着,落在她的身上。
那是梨花。
蓦地,阿璃忽然就想起了上京特院的小院,那個院子裡也有一樹梨花。如今是深秋初冬,等她回去時,不知能不能趕上初春花開。
這次再去上京,她已經不一樣了。那些當細作被囚禁的日子,終于是過去了。
“為什麼是梨花?”她輕聲問道。
李時乾看着那幅畫,帶了落寞神情,好半天才開口吟道:“西樓明月,掩映梨花千樹雪。樓上人歸,愁聽孤城一雁飛。玉人何處?又見江南春色暮。芳信難尋,去後桃花流水深。”「1」
阿璃聽出他的傷懷,深有離别之愁緒,輕輕皺起了眉頭。“皇上,您何必如此。”
李時乾卻淺淺地笑起來,“朕同你開玩笑呢。如今你叫璃兒,朕以此音作梨花,有何不妥?”
阿璃無語。
“這畫是送給我的?”她低聲問道。
李時乾卻搖搖頭,“不,朕自己留着。”
阿璃再次無語。
“皇上這般喜愛作畫,想必給皇後也畫過不少畫吧?還有後宮那幾位妃嫔。”阿璃道。
“沒有,朕更擅于畫景,甚少畫人。”他看着阿璃,“朕為數不多的幾次畫人,畫的都是你。”
阿璃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李時乾卻感到委屈,“朕連作畫都不可以嗎?”
阿璃默然。過了好一會兒,她開口道:“皇上,你總是不懂得珍惜眼前人。你和皇後娘娘,總是要這麼别扭嗎?”
李時乾垂眼不語。他在心裡非常清楚一個事實,王熠是個很好的女人。她是他的表妹,與他青梅竹馬長大,許多見識和觀點都能聊得來。
若她不是他的皇後,一定會是他很好的朋友。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麼奇特。
青梅竹馬,天作之合,可他和她之間就是沒有什麼愛情。即便當初有,在宮中日複一日的算計中,也消耗殆盡。
他們能抛棄前嫌,一切從頭再來嗎?李時乾不知道答案,他隻知道王熠如今開始有了争權奪利的心思,再不複從前的小心謹慎。
“你見過不别扭的帝後嗎?”李時乾笑着問阿璃,“你在上京有沒有見過姜國的帝後?他們應該也是面上和鳴,實際上未必比朕和皇後好。”
阿璃撇撇嘴,“那我就不知道了。算了,我隻是個普通人,不懂天家之事,也不懂你和皇後。”
“聽說你前些日子去見了母後?”李時乾道。
阿璃點點頭。
“母後這輩子都要強,不喜歡脫離掌控的人或事。”李時乾自嘲似的笑笑,“朕也不喜歡。”
阿璃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臉色,思忖着開了口:“皇上,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臨安去上京了。你有沒有什麼要囑咐我的?”
李時乾看着她,輕聲道:“若是朕叫你别走,你會留下嗎?”
“不會。”
“那朕沒什麼要囑咐的。”李時乾無所謂地攤開手。
阿璃急了:“可我有事想求皇上。”
李時乾瞪了她一眼,有些不高興:“你有事求朕直說便是,答不答應朕自會思量。何必先問朕有沒有要囑咐你的?難不成朕托付你一件事,你就好與朕交換條件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璃心虛地解釋,“我隻是不想那麼直接。”
“那你還是直接說吧,你對朕必須坦誠一點。”李時乾氣道。
“哦,我是想求皇上放姑姑和秀秀出宮。”阿璃硬着頭皮觑着他的臉色道,“她們不必跟我去姜國,但求皇上放她們離開皇宮,隐姓埋名做個不起眼的百姓。”
“你去找太後也是為了此事?”
阿璃點點頭,“是。太後已經答應了。”
“既然太後已經答應了,那你何必來問朕?為何你不先來問朕而先去問太後,你是否覺得太後的旨意比朕管用?”李時乾隐隐有些怒氣。
“不,不是的,”阿璃急忙解釋,“我是知道你不會那麼無情,可我沒有把握太後一定會答應。”
“朕為何不會無情?”李時乾橫眉冷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