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阿璃的傷勢,車隊走得緩慢。又過了數十日,才離開了越國,進入姜國境内。
過邊境時,阿璃停留了很久。
邁過這道線,她就徹徹底底成了鐘璃。
她朝越國的方向揮了揮手,将舊日的一切徹底做了個告别。
回過頭時,看見倚在馬車旁的白萱和明枝,臉上俱是怅惘,明明有許多愁緒卻硬生生忍住不得發出來。她心下了然,同樣是離開故土,她二人是不得已而為之,自然不似自己這般灑脫。
阿璃收好個人的情緒,走到二人面前,輕聲道:“以後我們在姜國,就是彼此的依靠。”
明枝垂下眼眸,“是,小姐。”
白萱不置可否,催促上車啟程。
是夜,宿在姜國驿館。
“此處是徽州,離浔陽不遠了吧。”阿璃看看窗外的夜色,心中隐隐期盼。
小漣将暖爐放到被窩裡,回應道:“不遠了。隻是奇怪得很,侯爺明明說派了人來接我們的,可驿館裡卻沒有他的人。”
阿璃聽罷,心裡略略也覺得奇怪,但還是安慰道:“徽州地界小,又是冬日,大約行路不便耽誤了吧。反正咱們在這驿館裡,跟着大家夥兒走,也沒事的。”
小漣點點頭,笑了起來,“下午一到驿館,我與丁大哥悄悄檢查了一番,沒發現特别的。我們再警醒些就好了。”
阿璃沉吟道:“我這裡倒也罷了,主要是白萱。她雖然是私下跟我一起的,但行蹤并不算秘密。白家樹大招風,又驟然倒下,說不定就有仇家尋上來。我瞧她又隻帶了一個丫鬟,恐怕自保都成問題。”
“姐姐放心,我一會兒再去瞧瞧。”小漣将燭火挑得更明亮,“我已私下打聽過了。丁大哥是百越人,這兩年才到臨安的。别說白家,就連世家的人也不怎麼認識。雖說底細還待查看,但讓他保護白小姐是不成問題的。”
“你查事情,我放心。”阿璃笑着對她說,“我瞧你如今做事愈發沉穩可靠了,小小年紀以後有大作為。”
小漣被誇獎,有些害羞低下了頭。
室内的炭火燒得溫暖,阿璃坐在榻上拿出荷包細細看。這些日子雖都在馬車上,但她還是抽空完成了繡花。雖然針腳仍然松垮,但她自己極為滿意,簡直愛不釋手。
“得空我再做一個荷包,就繡個大雁南飛好了。”阿璃美滋滋地想着,章甯在邊塞那些年,這都是塞上的景色。
正胡思亂想着,忽聽敲門聲響起。
“殿下,屬下有事禀報。”一道沉穩的男聲。
阿璃和小漣互看一眼,随後小漣去開門。
“丁大哥,請進屋裡來說。”小漣客客氣氣。
丁松倒也不推脫,走進來行了禮,“屬下唐突了。”
阿璃将荷包放進袖口裡,端坐着,“丁大哥坐下來說。”
丁松一抱拳,“謝殿下,不必了。屬下方才見白小姐穿着她家丫鬟的衣服,出了驿館,說是去附近買些香燭明日去佛光寺拜拜。我已讓人悄悄跟着了。”
阿璃沉默不語。
丁松繼續道:“徽州雖不似小城鎮般僻靜,可畢竟人生地不熟。屬下請求前去護衛白小姐安全。”
阿璃站起來,“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小姐?”小漣低聲呼道,眼裡盡是擔憂。
“無妨,你也假扮我的樣子在屋裡呆着吧。”阿璃拍拍她的手。
丁松猶豫道:“殿下可是不信任我?”
阿璃一愣,随即搖搖頭,“丁大哥是劉家親自挑選出來的人,我哪有不信任之理。不過白小姐畢竟是女子,我與你同去方便許多。”
丁松便不再堅持,“殿下思慮周全。”
*
白萱不像阿璃自小習武有底子,她一人在寒冷的冬日晚上走得跌跌撞撞。雖并未遇見什麼歹人,但也戰戰兢兢。
畢竟異國他鄉的黑夜,若有鬼怪都是陌生的。她定了定心神,看着手裡的玉佩,心裡又生出勇氣來。
下午一到驿館,她便在房中發現了這枚玉佩。
這是母親的東西。
與玉佩一起的,還有一張紙條,讓她今晚悄悄到城外相見。
紙條上并未言明何事,侍女也提醒她當心有詐。可這枚母親的玉佩卻是千真萬确的,能拿到這枚玉佩之人,也非等閑之輩,一定與白家有關系。
不管是否有詐,她都無法做到無視這枚玉佩。
白萱悄悄按了按腰間藏着的匕首,眼眸裡盡是冷冽。她不會武功,但也不是束手就擒的弱女子。
丁松和阿璃打發了先前跟着的人,不遠不近跟在後面。幸好這裡不是北地,尚有綠樹冬日也不落葉,便于隐藏。
隻見白萱一路東拐西拐,中間走錯過好幾次,最終才在郊外一處破廟前停下。她猶豫了許久,盯着手中的玉佩看了又看,最終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阿璃和丁松在外面等了小片刻,正猶豫要不要跟進去,卻看見白萱又出來了。
隻她一人,手裡拿了封信。信上或許是地圖之類的指引,她看了許久,才猶豫着朝另一條路而行。
阿璃見狀,正欲跟上去,丁松卻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角。
“殿下莫急,等等看。”
阿璃低聲回應:“你懷疑那廟裡有人?可我瞧着似乎是臨時換了地方。”
“屬下也不确定,隻是猜測罷了。”丁松道。
阿璃思忖道:“這樣,我跟上白萱,你在此處候着。”
“好,”丁松道,“最多一炷香,我便來尋殿下和白小姐。殿下務必小心。”
兩人商定後,阿璃便悄然跟着白萱的路徑而去。
*
今晚的月色還算明亮,隻是冬日夜晚過于寂靜冷清。白萱強撐着一口氣走了許久,最終在一處池塘前停下。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盡量鎮定下來。
周圍安靜極了,一個人都沒有。
别怕,别怕。去了姜國後,說不定會遇到比現在更恐懼的情況,總是要經曆的。她在心裡不停安慰自己,以抵消膽怯。
其實今晚本可以不出來的,無視那枚玉佩其實影響也不大。母親和父親哥哥在一起,雖然處境不好,但性命無虞。
白萱心裡升起陣陣的不安。她心裡十分清楚,這種不安并非害怕今晚出什麼意外,而是對未來的不安。
她實在無法完全信任鐘璃。盡管目前為止,鐘璃看上去是個值得托付之人,而她在姜國也沒有其他依靠。
可父親教育過她,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人身上。如果非要如此,那麼那個人隻能是自己。
所以不是說鐘璃不好,而是她需要給自己多條路走。今晚這個人,來得有些湊巧。
白萱悄悄将腰間的匕首握在手裡,藏進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