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你有些疲憊，這些日子累壞了吧？”章甯騰出一隻手輕柔她的太陽穴，“郡主府是不是事情很多？那些事情不急慢慢來，有的是時間，别累壞了身子，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呢。”

阿璃眯着眼享受他的按摩，嘻嘻笑道：“我倒是偷懶得很，是小漣吳大娘還有明枝她們替我忙着。隻是今日為了入宮起了個大早，現下困了而已。”

她惬意地躺在他的懷裡，“伯父和師姑替我好好把了脈，開了藥方讓我好生調養。”

章甯嘴角綻開笑容，“伯父和楊大夫都是醫中聖手，有他們親自盯着，不怕你這小猴兒不聽話。”他輕輕刮了她小巧挺直的鼻子，“要按時喝藥。”

阿璃甜甜笑着，忽而心下一沉。剛剛提到了楊微月，她頓時想起了那日那番話。想起了楊微月和長公主之間的關系。

她微微發怔，章甯立即便察覺了，“怎麼了？”

阿璃決定不瞞他，據實以告，将那日與楊微月的對話撿要緊的同章甯說了。

章甯聽罷，默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歎道，“這些年來，原來這世上不止我一人記挂着父親母親的逝亡。”

阿璃擁住他，柔聲道：“還有我呢。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

章甯吻了吻她的額頭，看看外面的天色，低聲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我不能呆久了。”

阿璃點點頭，站起身來，依依不舍看着他。

“陛下讓我過幾日便回府，雖仍在禁中，可宮外始終方便許多。更何況是自己府裡，不會有事。你且好好照顧自己，别擔心我。”章甯執起她的手，柔聲道。

“好。”阿璃輕聲答道。忽而聽見門外紅榴壓低了聲音道：“郡主，世子該離開了。”

阿璃應答了，無奈歎息一聲。

章甯淺淺笑着，再依依不舍看了她一眼，便身形一閃離開了房間，悄無聲息。

阿璃略略整理了儀表，坐在榻上靜靜等着。不一會兒，意蘭便進來了。

她有一年多未見意蘭。眼下再次相見，雖然意蘭沒怎麼變，可是眼角眉梢多了許多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疲憊，眉宇見也彌漫着揮之不去的愁容。

意蘭日常侍奉在德妃身邊，當漢水事發時，她少不了要盡力照顧心哀意悴的德妃，想必操勞不少。

阿璃拉着她的手坐下，語氣裡盡是久别重逢的喜悅，“今日多謝你和德妃娘娘這般安排。我知你素日喜愛天南海北風俗物産，這次去臨安，我一路上搜羅了好多有趣的玩意給你。雖不是很值錢的東西，不過勝在有趣，同你解悶。”

意蘭見到她亦是十分歡喜，“你前些日子差人送來，我已經收到了。都是我沒見過的，新奇極了。你雖說它們不值錢，可我很喜歡，已是勝過無數珍寶。”

阿璃又撿了一路上的趣事同她講，意蘭聽得津津有味，驚歎不已。然而無論如何，意蘭眉間那股愁緒卻始終淡淡的在那裡，讓人無論如何也忽略不了。

她一定遇到了什麼事。阿璃在心裡默默想着，意蘭是個性子豁達的人，即使照顧德妃辛苦，可也不至于這般哀愁。

她略略一思忖，便開口徑直問道：“你可是遇上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你不妨說出來，若我能幫忙我定當全力以赴。如若不能，且當我是個可以聊天的，你說出來也可以讓心裡好受點。”

原本還沉浸在她經曆中的意蘭，聞言怔了一怔，臉上的驚喜好奇瞬間蕩然無存，随之而來是愈發濃烈的愁容。

意蘭沉默着，忽而長長歎了口氣，一顆清淚從眼角滑落。

“陛下有意将我許配給大皇子。雖并未下旨意，但德妃娘娘說了陛下态度堅決，難以改變。”意蘭低垂着眼，語氣裡盡是無可奈何。

“大皇子？”阿璃一怔，腦海裡浮現出那日入城，在雨中遠遠望去的身影。她聽祈珺說過，大皇子常年在東邊軍中甚少回京。他的母妃與皇妃都已去世，隻留下一女二男三個孩子在宮中養着。

阿璃忍不住去握住意蘭的手，感受到那冰涼的溫度，“你見過大皇子嗎？你對他感覺如何？”

意蘭自嘲式地笑了笑，“德妃娘娘安排我與他見過幾次，沒說什麼話。想必大皇子殿下對我也未必滿意。不過我的意願和感受并不重要，陛下要我嫁，我還能抗婚不成。”

阿璃拿出手絹輕輕拭去她的淚水，默然片刻，忽而堅定道：“我去求德妃娘娘想想辦法，讓陛下别将你指給大皇子。德妃娘娘親口說了欠我人情，她一定會幫忙的。”

意蘭感動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你救了五皇子，對德妃娘娘而言是天大的恩情，豈可浪費在我身上。再說了，娘娘也未必能扭轉陛下的心思。”

“什麼叫浪費，那可是你終身大事。試試才能知道有沒有用，如果娘娘那裡不行，那我去找陛下。”阿璃認真道。

意蘭連連做了個捂嘴的手勢，“傻丫頭，你可千萬别因這個去找陛下。”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你不說還好，一旦說了，萬一陛下起了别的心思，要将你許配給大皇子怎麼辦？你和世子情投意合，豈不可惜了？”

“我……”阿璃頓時語塞，無言以對。

“好啦，”意蘭擠出笑容，“或許嫁給大皇子也沒那麼壞。他常年不在京中，所以要麼我留在京中替他照顧兒女，要麼我跟着他去東邊離開這裡。無論如何，我盡力過好日子。”

“可若是你和大皇子之間沒有愛情，又怎麼能說是好呢？”阿璃歎道。

意蘭搖搖頭，“有了愛情就一定好嗎？五皇子和越國公主那般相愛，可結局又如何？皇室中人，情情愛愛并不那麼重要。有便有，沒有也不強求。”

意蘭看向窗外，微風正吹着樹葉輕輕搖曳。“我是葉家嫡女，從小我便知道，我雖是女子，但也要延續家族榮光。婚姻一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能嫁皇子，已是殊榮。”她指着窗外，“你看那些樹葉，綠的翠的，大的小的。無論長什麼樣，風吹過來就跟着風動，風走了就停住。哪裡是它們自己要動的，都是不由自己。”

阿璃跟着去看那些樹葉，忽而想到了姑姑和秀秀。秀秀曾得意地說，姑姑讓她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養着她，自由自在。

也不知如今她們在大理還好嗎？

思緒收回當下。

阿璃再次握住意蘭的手，誠摯道：“陛下一日未下旨意，就有一日的機會。如今幾位皇子間不大平靜，說不定此事也有周旋的餘地。你且别太憂慮，放寬心思，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意蘭笑了起來，“今日跟你說了這些，心情的确好了很多。我在這宮裡雖說也有能說話的人，可這些話卻隻能對你說說。你如今回來了，咱們便可約着經常見面。”

阿璃點點頭，“陛下賜了我一座府邸，你要是能出宮也可來我那裡玩，我給你備着屋子，你别當自己是客。若是不方便出來，那我就時不時尋着由頭來宮裡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