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明顯是早就在暗中埋伏,挑準時機,精準出擊,嘴巴裡一溜串輸出,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不好意思,不方便。”池晚桑此時的動作略顯急促,許是剛才給驚着了,許是對這個女人無禮的厭惡。
他聲音裡克制着不耐,卻仍然陰冷了許多。
記憶中的池晚桑是灑脫豁達的大男孩模樣,那時候他還看得見,會帶着弟弟池向榆去田裡面玩,淌小溪,爬樹,打鳥。
秦疊也跟着混過。
可有一次,秦疊和池晚桑去河裡摸魚的時候,池向榆一個人爬到樹上去,被蛇咬了,重重摔了下來。
還好蛇沒有毒,不過池向榆一邊胳膊卻斷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池晚桑的爸媽,他們滿心滿意的池向榆,對池晚桑甚至隻是寥寥責備了兩句。
後來幾天,他們家一直隻有池晚桑和他外婆兩個人,據說爸媽帶着池向榆在城裡養病。
不聞不問的冷暴力,秦疊非常熟悉。
之後她才漸漸發現池晚桑表面大大咧咧,心裡面卻扭成九曲回腸。
他向來是不被偏心的一方,他早就知道,隻是因為年紀尚小,對親情還一直存有眷戀。
他曾經在低落的時候說過:“如果沒有人知道你死了,你就沒有死,你的故事還會在口口相傳中繼續延續。”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那時池晚桑的臉上永遠是陽光灑滿的開朗,眉眼舒展開,似乎能在他眼裡看見太陽。
從沒有今天這樣的神情,瑟瑟發抖,小心翼翼。
女人還要繼續糾纏,伸手就要扶池晚桑進門。
秦疊覺得她一定是看上了池晚桑的美貌,想趁機揩油,她眼疾手快跟了過去,搶先一步挽住他。
“不好意思啊,不能拍視頻,涉及個人隐私,請你們尊重。”
握住的胳膊隻是因為驚訝稍微顫了瞬,并沒有掙脫開。
視頻博主讪讪離開,池晚桑才輕聲喃喃自語:“是我自作自受。”
他是在回答秦疊的問題。
大部分人對盲人失明的原因都秉持着分寸和距離感,不敢多問。
他也很久沒回憶過那個午後了。
“啊?”
秦疊沒聽清,看着池晚桑無助的樣子,心裡不是滋味,早忘記了自己的問題,“我扶你進去吧。”
裡面還在熱火朝天地讨論八卦,在内卷成疾的時代,這個不聊工作的佛系工作室名副其實。
他們對外面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注意,見池晚桑被秦疊扶着進門,頓時噤了聲。
“不小心摔了一跤,沒關系。”
還是池晚桑玩笑着打破沉默,倒垃圾的活是他自己攬過來的,不想讓自己在工作室成為被照顧的一方,他常常做着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
卻驚人地完成。
在大家真的快相信他時,又在此刻忽然提醒所有人,他的不同。
這種不同,不是後天努力就能填平的溝壑。
“晚桑,剩下的食材……”蘇木順着話頭轉移注意。
“帶上,黎叔讓我們去養老院看他。”
察覺氣氛不對,秦疊轉身告辭。隐約聽見裡面說什麼配音古裝玄幻的人手不夠,反派的聲音遲遲找不到契合的,希望池晚桑能再次出山,代表聆境光合……
剛呼吸到門外的新鮮空氣,秦桑卻忽然覺得今天的面試完蛋了。
嘴還是不能太欠,問了他這樣冒犯的問題,應該沒希望了吧。
手機震動。
魚:【師姐,弟弟買了學校門口的奶茶孝敬您,自己去拿一下,面試順利哦。】
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奶茶和咖啡……
琴:【對我真好,栓Q了。】
魚:【今晚社團在小廣場又有演出,有時間來找我們玩。】
琴:【收到~】
秦疊有些心神無主地走在步行街上,路過一個拿着乞讨破碗還有二維碼的老乞丐,約莫四五十歲,見人就攔着要錢。
不如當個乞丐,比找工作來錢快。
輪到秦疊經過,被照例給攔了下來。
可她六神無主,耗費一天的精力都快被抽幹,膝蓋一軟,幹脆跪坐在了乞丐面前。
她的皮膚本就白皙,此時又添上幾分絕望的慘白,唇釉都掩飾不住的歘白唇色,還有生無可戀的表情,将那乞丐給吓得退後了兩步。
“大哥,您一月掙多少錢呐?”
秦疊顫顫巍巍開口。
之前面試都沒成功,眼看就要畢業,如果這次也失敗的話,她勢必會被爸媽逼着回老家畏畏縮縮過一輩子。
她不甘心。
乞丐有些驚慌,捂緊了碗蓋,故作鎮定道:“将就謀生存吧,不過,這條街已經沒你的位置了。”
要飯也這麼卷?
但秦疊根本沒聽他的話。
要不還是和池晚桑攤牌吧,老朋友互相幫一把,她的底子也不錯,不至于拖工作室後腿的。
畢竟自己剛才也幫了他的忙,哦不,雖然事情的亂,是她添的。
但是無論如何,死馬當活馬醫,這樣算來還有點希望。
她的眼裡閃過一絲詭異的光,望向那乞丐,卻把那人給生生逼得後退兩步。
窮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逼瘋的打工人。
眼前這個表情系統管理紊亂的女人,一定快瘋了。
“沒事吧?”
一片黑色影子在她頭頂罩住日光。
是剛才那個蒙面男人。
正伸出一隻手給她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