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不甘下,她研了兩圈墨,就着幹枯分叉的毛筆,列了一張清單,去牢中找沈鶴。
她觀沈鶴房内一切起居用度皆與瞿青無異,甚至還要樸素幾分,不像是靡費之人。
難道說,私下裡他也和京中那些高門子弟一樣,有些燒錢但是難以啟齒的愛好?
“大人,借我點銀錢使使呗?”
她從背後拿出清單,拍在鐵欄上。大到車馬住店,小到筆墨紙張,洋洋灑灑寫滿了一張紙,看得沈鶴頭疼。
尤其那一手字,堪稱驚天地泣鬼神。京中高門貴女,再不濟也要通曉文墨。眼前人不學無術,倒是會用奇技淫巧化險為夷。
“師爺沒有給你廪費?”
秦淩羽搖頭。
沈鶴嫌女子發髻繁瑣,已自行绾作男子樣式。見她不信,冷淡道:“既給了,就用着。微服出訪,不是讓你遊山玩水。”
秦淩羽從衣襟處掏出那一沓銀票,在他面前抖了抖:“話是這麼說,但天黑了要住店,走累了要雇馬,餓了要吃飯,都是開銷。”
“若你老實在北鎮撫司待着,這筆錢于我綽綽有餘。住店可住最便宜的,吃飯可以備好幹糧,至于行腳,北鎮撫司的人不知何為疲累。”
見對方油鹽不進,她一忖,使了個激将法:“大人,您這麼窮,不會在外邊,有點特殊愛好吧?”
“你說什麼?”
秦淩羽清了下嗓子,正色道:“就是喝喝酒,聽聽小曲,投投壺,沒事再去擲兩個骰子啊。”
長安街上有座“紫雲樓”。瞿青告訴她,那是京城最大的青樓,清倌們賣藝不賣身,平時接待的,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和風雅之士。車馬行至此處時,險些擁擠得過不去。
因着好奇,她忍不住多看了那門庭幾眼——衣香鬓影,佳人難得,确實令人見之忘俗。
沈鶴眸色一沉,道:“出去。”
***
這兩天,瞿青一直有些納悶:他家大人為什麼總要去見那位秦氏小姐?見了卻不審,難道是對她起了憐憫之心?
大人不近女色,人盡皆知。前些時候有人邀他去紫雲樓一叙,那前來遞帖的小厮險些被打出北鎮撫司。
不可能,大人怎會對一罪臣之女動心呢?
他在牆角待得無聊,邊踱步邊思考,怎料聽見甬道另一頭傳來女子怒喝:“你給我滾出去!”
他登時吓得一激靈——讓大人滾,那可是萬萬使不得啊!
畢竟上一個讓大人滾的,墳頭青草都長了三尺高了!
秦淩羽邊退邊嘀咕:“行行行,知道你一窮二白兩袖清風光風霁月貞操尚在了,至于發這麼大火嗎?你要是真沒錢,我就更沒錢了。到時候住店讓你睡馬廄可别怨我。”
“滾!”
“哎。”她從善如流地滾了出去。
甫一回身,她就看見幾個錦衣衛千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其中一人上前道:“大人,需要屬下們準備些什麼嗎?現在天色尚早,審完人還趕得及用晚膳。”
“不用了。不是什麼大事,都散了。”
作為一條鹹魚,這種小插曲就是給生活加點鹽。
她沒理會這幾個神色古怪的錦衣衛,對匆匆趕來的瞿青解釋道:“人犯被關了一日,心情不好,言語有些過激。暫時不要靠近他,給他留點空間平複一下心緒。晚膳别再送饅頭和涼水了,送些熱食來。”
錦衣衛們神色更古怪了,好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心情不好、平複心緒、送些熱食。
大人病了,病得還挺嚴重。
“還有就是,”她輕咳一聲,“我要外出辦點事,你們中誰會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