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沈鶴将屍身面上的鹽粒拂去,露出一張浮腫的臉。
口邊和耳孔處的血痕已經被擦去,眼睛也被合上,但雷雨夜陰風一吹,還是瘆人得慌。
她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暫時背過臉去。
奈何沈鶴完全不覺得有什麼,每撥開一點鹽,獨屬于屍體的腐臭味就會重上幾分。
“并無外傷。”查看過屍體後,沈鶴道。
“這怎麼可能?”秦淩羽捏着鼻子上前,“如果沒有外傷,藥材中也未驗出毒物,吳氏怎可能暴斃?”
白天她又去找了秋實,将吳氏生前最後幾次用藥的藥渣都翻了出來,得到的結果仍是無毒,便不可能是藥性緩慢發作或杜若蘭開的藥中有劇毒。
“按屍僵程度和屍斑分布來看,死亡時間大緻為一天。”沈鶴毫不介意地按向斑塊,見其沒有褪色,道:“不過,暑熱加快屍體腐敗,從實際遇害時間至今,應當不滿一天。那日子時至醜時,你可曾聽見過什麼異動?”
秦淩羽想起快睡時聽見的聲響,道:“沒什麼旁的聲音,但想來河上有風,吹得窗戶響。不過昨日來時,這間屋子窗沿下的木闆上有一道劃痕。”
“怎樣的劃痕?”
“比指甲撓得要深些,但看着很幹淨。”她一時間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便道:“比方說我有兩塊石頭,一塊是漢白玉,一塊是頁岩,這道劃痕就是漢白玉。”
“知道了。”沈鶴示意将屍體翻過來,她隻得屏氣照做。
以後這隻手不能要了,她默默地想。
褪去一半衣衫後,屍身背部、腰部露出大片屍斑。
“大人,這說明什麼?”她甕聲甕氣道。
沈鶴淡淡道:“說明死者從遇害起,就保持着仰卧的姿勢,未曾被人挪動過。且起指發白,為腹中血。七竅流血,五髒受損,是用毒之兆。”
他執起吳氏的一隻手,“常年患哮症者,指甲多發绀。但她指甲發白,也是證明。”
“如果毒物不在藥中呢?”
“仵作會選擇剖開死者胃袋查看,但現在此事僅為家事,還未送審,不得如此查辦。”沈鶴将吳氏屍身放回,将鹽鋪開。
一無所獲地回到房中,已經到了夜最深的時候。
屍體給秦淩羽帶來的沖擊太大,且一想到船上還潛伏着一個殺人犯,她心中多了幾分畏懼,隻好将帷帳放了下去,卷着被子睡下了。
這一覺本該睡到天亮,可剛要陷入夢境時,她便醒了。一睜眼,帳子内還是一片漆黑。
她覺得有些口渴,想起身倒杯水喝,卻發現雨聲變得格外清晰,甚至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可她明明将窗戶關好了。
身體再一次木僵起來,伸向帷帳的手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宿主,有人來了,請躺好。】
【現在是什麼時辰?】
【是寅時。】
得到答複後,她依言躺了回去,将被子蒙過頭,隻露出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牆面。
夜半來的不是鬼,隻能是她最不願見到的那個人了!
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他看見的?是那晚拿着燈去二樓時嗎?
怪不得沒人看見走廊上有可疑人物,兇手走的是窗啊!
活了兩輩子,秦淩羽第一次體會到靈魂出竅的感覺——離死不遠了。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帷帳一點點被揭了起來。
【宿主,您一定要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
她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将二八開三七開四六開五五開的死法都想了一遍。
直覺告訴她有雙眼睛在看,甚至可能就在自己面前。
終于大着膽子睜開眼,又是一陣密集的雷聲,險些沒把她本就有些不齊的心率吓得更加不齊。
但也拜閃電劃過天空時那一瞬的光亮所賜,她在牆上看見了自己和兇手的倒影。
橫着的那個裹着被子,鼓鼓囊囊的;豎着的那個,相比之下顯得有些可憐。
那人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終于有了要離開的意思。
正當她以為撿回一條命,狂跳不止的心即将落下去時,系統急道:
【宿主,快閉眼!】
話音剛落,一雙有力的手就搭上她的肩,将她翻正了過來。
秦淩羽徹底被激怒了,但還是裝作熟睡時軟綿綿的樣子,保持着勻長的呼吸,任憑來人打量着,最後對焦急不已的系統吐出一句:
【我閉眼了,他令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