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離時年歲尚小,過了十年之久,容貌也有了變化,因此我并未直接認出兄長。直到他給我看了衣物一角,我才能确定,他就是兄長。兄長殺害夫人那天,正是我們爹娘的祭日。都怪民女沒能看出他的意圖,甚至妄想着他能帶民女遠走高飛。民女願與他一同承擔後果!”
按律,林竹殺害一人屬實,犯罪後謀殺不成,應當以極刑論處。
沈鶴道:“如果你肯告訴我,林竹用什麼法子害了吳氏,我便讓你們一同承擔後果。”
聞言,秦淩羽差點沒站穩:怎麼一同承擔後果?一人的腦袋砍一半?林竹隻顧着自己複仇爽了,怎麼沒替杜若蘭一介弱女子想想後路?憑什麼一同承擔?!
杜若蘭不假思索道:“是藥,毒是下在藥中的。”
“什麼毒?”沈鶴行至藥櫃邊,指尖撫過一行行藥名,“是人參、茯苓、桔梗,還是芍藥、蘇葉、青黛?”
依次報完藥名後,他緩緩道:“杜姑娘,你隻會行醫救人,但不會害人。這裡所有藥材,就算将藥性相克的配在一起,也不會緻人性命。”
醫女掩面道:“那我該如何救他?我實在沒了法子,但求大人開恩,饒他一命,活着贖罪啊!”
沈鶴道:“若你能讓他說出實情,我可以替你向上求情。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
柴房前
秦淩羽悄聲問道:“大人,您是要找那位顧大人求情嗎?”
“你既知道了,就不要再多嘴。若林竹不肯自首,我不介意看他和吳從誠一起人頭落地。”
她脊背一寒——自己怎麼就忘了,沈鶴是個魔頭呢?
連易老三同她說話,都差點沒轉過神來:“秦公子,聽說你們想見林竹?秦公子?”
秦淩羽道:“哎,對。我們找林竹有點事,不知道您可否讓兄弟們回避片刻?放心,他跑不了的。”
易老三沖當值的一班镖師揮了揮手,镖師們便離開了。
他看着隊尾的一個年輕镖師,歎息道:“昨夜多虧有秦公子出手相助,否則二公子性命堪憂,也砸了我們镖局的招牌!林竹這孩子身世可憐,無父無母,但此番知府死了女兒,恐怕不能饒了他。”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杜若蘭頭上摸了摸,“丫頭啊,你受苦了!如果當年我知道日後他是這麼個德行,我斷不會求镖頭收留他!”
男人搖着頭走了,臨走前,不忘給他們留下鑰匙,“人已經拿鐵鍊栓起來了,不會再傷人。”
秦淩羽道過謝,打開房門。
林竹被綁住了手腳,如同一隻困獸,盯着來人。當目光觸及杜若蘭時,他緩和道:“你怎麼來這裡了,快出去!”
秦淩羽氣他一個男人讓姑娘家被關在這裡數日,忍不住出言諷刺:“林公子,你這時候知道心疼她了?她被婢女欺負吃冷飯、在這裡孤苦無依時,你在做什麼?”
林竹沉默地望着杜若蘭瘦削的臉龐,苦笑一聲,道:“我本選取了一種絕對驗不出的毒,讓吳氏那個毒婦形同暴斃,怎料還是出了纰漏。該認的,我都會認,但吳家施加給我們的痛苦,誰來認?”
杜若蘭早已泣不成聲:“兄長,你忘了麼?爹娘的遺言,是讓我們忘了仇恨,好好活下去啊。”
林竹見她哭,眼睛也紅了,“怎麼忘?爹娘死不瞑目,做了孤魂野鬼。吳家和常家呢?他們穿金戴銀,衣食無憂!我們哭,他們笑啊!”
【宿主,注意形象,千萬不能當衆哭出來呀!】
秦淩羽擡頭看了看不存在的天,讓眼淚倒流回去,道:“林竹,你如何得知吳家與常家相互勾結的?”
這是來之前,沈鶴囑咐她一定要問的問題。
殺吳氏,是為了報複吳從誠毀家之仇;那麼殺常元弘,是為了報複常家家主什麼?
林竹警惕道:“你們究竟是誰,怎會知道這段故事?”
沈鶴答:“聖人的人,也是能為你複仇之人。”
怕他不信,秦淩羽特意将腰牌帶了出來,正好派上了用場。
林竹見過那面刻有文字的象牙牌後,放松下來,道:“若大人能替我們爹娘報仇,草民定當知無不言。”
沈鶴颔首道:“好。”
林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而後道:“草民被镖局收留後,因年歲小,不足以随叔伯們押镖,就留在镖局中習武,立志為爹娘報仇雪恨。空閑時,會幫镖頭跑腿打酒。梧城有一間酒樓,喚作飛花樓。一日草民去打酒,無意中聽見雅間内傳來吳從誠的聲音,便用指頭蘸了些酒,捅破了窗戶紙窺探。”
“草民看見他與常家家主把盞甚歡,談到了長陽山的鹽業。常家以鹽發家,草民便認為是巧合,怎料他提起了雲隐村。原來,常家和吳家謀劃,以官府冶鹽之名,征走百姓土地,再低價轉賣給常家做私鹽産業,所得利潤分成。”
系統提示道:【宿主,官鹽與私鹽泾渭分明,如果背後無人周轉運作,這紙,是包不住火的。】
【可是誰有這般權力,能夠左右一洲鹽業?】
沈鶴也發覺出一絲端倪,道:“官府冶鹽之名?他們可還提到如何分成?”
林竹忖了片刻,道:“吳家與常家合計所得,僅有五成。可滄州鹽屬天下第二,五成少說也有上萬兩銀子。另五成,似乎都送給了一個叫蕭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