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秦淩羽從系統處得知了婆娑藥的來頭,亦皺起眉頭。
從吳家滅門案起,她便知道蕭明儀不是什麼閑散王爺,手下的人物也不是善茬。可婆娑藥是東瀛之物,如今沿海倭寇猖獗,海上商路受擾,商船都不敢往東去,這禁藥是如何輾轉傳入臨川的?
她飛快地将進城以來的見聞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鄭家遭賊、畫師逢難、米糧短缺…樁樁件件,看似并無關聯,卻又藕斷絲連。再結合她母親被誣謀反、吳家走水滅門、貪墨鹽稅這三件大事,一切矛盾都指向了淮南王府。
滄州鹽稅的巨額虧空,填的是哪裡的虧空?朝廷下發的赈濟糧,落入了誰的口袋裡?那張失竊的海防圖,又流落到何人手中?
答案呼之欲出。
兩人心有靈犀,雖未曾宣之于口,但都看了彼此一眼。
秋娘盯着玉泠手裡的盒子,如同見到毒藥一般,揮手将其打落,“那小蹄子恩将仇報,你還處處為她着想!”
玉泠看盒子滾了出去,身形微顫,咬唇道:“紅蓮…她為何要害公子?她明明不認得公子,無冤無仇,怎麼會…”
秦淩羽道:“紅蓮是小王爺的人,如果張公子惹上的麻煩與小王爺有關,我想她不會袖手旁觀的。”
玉泠扶着秋娘,将将站穩,面色蒼白。她明白她的意思,順着思路說了下去:“所以,小王爺今夜來找奴,是為了公子的事。”
“你對張易的生意,究竟知道多少?”
沈鶴拾起婆娑藥,妥當地蓋好了蓋子,收進袖中。那日官府派人進樓搜查,竟沒有搜到這件緊要的東西,可見其并未上心。衙門裡的貓膩,他見得多了,不用深究就知道是他們收了好處——恐怕還不止一方的好處。香膏仍在妓子房中,應當是蕭明儀的人還未來得及将它取走。
從它與阿芙蓉作用的那一刻起,便成了罪證。
他收好了證據,秦淩羽聽玉泠答:
“公子雖常到沉璧樓來,但不喜歡提生意上的事,奴知之甚少。奴隻知道,他在城南做書畫生意,鋪子是臨川頂頂有名的鋪子,想來日常瑣碎不少,已頗費心神了。他到奴這裡來,隻會與奴談論字畫。有時起了興緻,還會揮毫潑墨,聽奴彈上一曲。”
衆人目光再次被牆上的卷軸吸引過去。
秦淩羽注意到沈鶴從進屋起就尤其在意那幾幅畫。她小時學過一段時間,可惜僅學了皮毛,看畫尚可,但鑒不出好壞。張易給玉泠的這些畫上,都是尋常花鳥,豔極盛極。
她走上前去,得了妓子的肯定後,将畫取下,一一攤開在長案上。牆上留下的痕迹表明,有些畫已經挂了有些時日。這間屋子朝南,白天采光好,日日曬着,畫背後牆皮的顔色與周遭的比起來更淺。唯獨有一塊四四方方的長軸背後牆皮顔色暗沉,應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秋娘指着一幅芙蓉圖道:“真是奇了,這畫摸起來,比旁的更厚實些呢。”
她習琴日久,後來為生計發愁,琴技尚且荒疏,就更不懂畫了。她知道上面畫的是花卉魚蟲,像挑緞子一樣,兩指捏起畫布一角,細細地揉了揉。誰知這一揉,揉出了異樣來。
她托着木軸,将畫舉了起來。這幅畫屬于長卷,秋娘身形不算高大,要想使其不拖地還有點困難。
樓外風過,吹散了雲頭,陽光傾瀉。
秦淩羽站在畫前,逆光而立,看那大團大團、嬌豔欲滴的芙蓉花後,隐約還有别的顔色。芙蓉是粉色的,宣紙質地輕薄,光照之下,顔色應當趨于透明,為何更深了些?
案尾有一支尖銳的金簪,她忽地拿起簪子,朝畫心刺去。
-
瞿青取了馬,去了義莊。
臨川不太平,死了好多流民,無人為他們殓骨,隻得送到較為偏僻的義莊,一把火燒幹淨,省去滋生疫病的麻煩。
他到義莊時,那裡的看守正帶着人挖坑。屍體用草簾草草裹着,連綿起伏的一片。生死之前,他們曾是什麼身份,是誰的妻子兒女已經不再重要。
因義莊也負責存放無名屍體,是故看守以為他是來認領親人屍首的,将他帶入裡間,唏噓一番後,好心掀開人臉上覆着的麻布,給他看過。
“這幾人,都是這五日内送來的。人死如燈滅,管他生前是什麼人,死了之後隻能躺着,沒名沒姓的。小兄弟,你看好了,萬一有你認識的人,把他領回去,好生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