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起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心裡頭卻道了聲活該。他笑着跟宋竹說再見,邀請宋竹下次去他家吃飯。
宋竹松一口氣,進了屋子正要關門,陳朔就跟着鑽了進來。
宋竹疑惑問:“你不是要透氣嗎,我這還有好些東西要收拾呢。”
“外面的味道也好不到哪兒去,我就在這呆着。”陳朔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見他坐下,宋竹也沒意見,繼續忙活着。
大堂已經被宋竹各種布置了起來,四周挂着各色的柳旗,其中還有一面統兵大旗挂在張五郎的神像上,地面上圍着一圈擺着八個淨水碗,其中幾個已經盛滿水,一隻碗邊上擺着個水壺子,宋竹正準備接着往其他碗裡放水。
光是這陣勢,陳朔知道宋竹這次的法陣不簡單。
可他看見宋竹倒完水後,放下水壺就去前台翻着書,還是一本泛黃的幾乎馬上就要殘破的書。
他頓時有些尴尬:“宋小姐這是現學現賣?”
宋竹擡起頭:“我說過,我沒擺過這樣的陣法。”
她心裡也是既焦慮又慶幸,她好歹還有的學,這要是下一代,學都沒處學了。
陳朔便調侃道:“這麼說,我還有幸是第一個見你擺這陣法的人?剛才那個什麼楊起就沒這眼福。”
宋竹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去看書。
按書中所記載,下一步,應當是要點兩盞神燈擺在法陣中央,再放一個香爐在西北乾位之上。
正所謂焚香以請神,神燈來護法,水碗護平安,便是指的如此。
這些老物件外婆都留了下來,幸虧也都從祖屋帶了過來,才在這次派上了大用場。
宋竹上樓繼續去外婆房間的櫃子裡翻了翻,找來了神燈和香爐,還有一大把形狀顔色不一的線香。按書中所記,她挑選出了反生香,插在香爐之上。
最後,她擺了一個看着平平無奇的土碗在兩個神燈中央,那是一個用來接血引魂的土碗,接的,就是陳朔的血。
陳朔在一旁看着,心裡直呼好家夥,像模像樣的。
宋竹道:“正午的時候陽氣最盛,我們就等正午的時候開始。我先點着沉香去去雜念。”
是不是沉香的,陳朔既分不清也不在乎,反正這屋子已經是各種味道,對他來講無甚區别。
“剛才那個楊起是什麼人呐?”他問。
“鄰居哥哥。”
“哪裡的鄰居?”
“苗寨子裡的鄰居,他比我還早來城裡呢,大我一歲,讀書也就高一級,後來我們都在城裡讀書,班級也就在隔壁。”宋竹一邊說着,一邊拿着手裡的沉香四處拜。
陳朔心裡一緊,這家夥居然還是個青梅竹馬勒。
宋竹見他不說話,便反問:“你問他做什麼?”
“他這種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陳朔語重心長地說着。
宋竹皺眉:“你别這麼說,人家是好人,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家裡有什麼東西都還想着我一份。”
陳朔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多說什麼壞話了。誠然,宋竹家裡人都不在了,有個人關心總是好的。
他幹脆走過去拿了一根沉香,學着宋竹的樣子參拜着。
時辰快到的時候,他用小刀割破了手指,将血滴進了土碗裡。
宋竹對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去一旁坐着。
宋竹穿了身寬大的道袍,她用沉香點燃反生香,左手開始搖動銅鈴。
銅鈴的聲音中透着一股沉悶,似乎是被陣法困住了一樣,反複錘擊着陳朔的耳膜,他覺得,宋竹已經開始發力了。
那銅鈴不緩不快地轉動着,宋竹口裡則密密麻麻念着些咒文。
然後,周圍的柳旗飄了起來,大堂的門窗緊閉也沒有開電風扇,陳朔知道,柳旗飄動意味着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宋竹潛心靜氣,香爐之上的聚靈珠居然就騰空升起,珠子顫動着,似乎四周有什麼神秘力量正在互相拉扯。
“白龍吐出毫光現,照耀三千及大千……”
宋竹咒語念罷,雙目齊睜,眼裡竟是多了幾分殷紅。她擲出四張符紙,那四張符紙便分開附在香爐兩側幾乎與她等高的空氣上,而刹那間,居然又被焚燒殆盡。
好強的怨氣!
宋竹的胸口如遭重擊,她咬牙念出往生咒,再散出五張令牌,喝令道:“張德,張仁,張義,張守……吾請神令,令汝歸位……”
下一刻,宋竹往引魂碗扔出一枚火符,碗裡火苗頓起,可居然是青色火焰,看那顔色,陳朔瞬間聯想到黑夜鬼火,他看得出神,手指尖卻突然傳來連心的痛。
不是那種身體受傷的痛,而是一種無法捉摸卻連着心的痛,像被人隔着胸腔将心髒捏在手裡,血脈噴張,他感覺周圍天旋地轉。
眼前景象恍惚,竟像又回到了古代……
周邊卻不是城鎮,而是荒野,周圍是軍士在呐喊厮殺……短兵相接,戰旗飄揚,那上面赫然寫着一個“白”字。
耳後則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白清川……白清川……”
“陳朔!陳朔!”
他又聽到另一個聲音,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綠康醫館的法陣旁,而那個喊着他名字的人,正是宋竹。
而自己,居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