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塵幾人在大約子醜相交時看見了高聳入雲的天子峰。
他們終于走出了茂密的如同山峰守衛的樹林,看見了周身被植被覆蓋的、山尖宛如鷹嘴的大山。那山莊嚴的立在前路,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宛如一座普通人不可輕易逾越的界碑,鷹嘴的方向,正對此時若隐若現的月亮,直通天界。
而月亮的另一側,是神女峰,神女峰仿若虔誠的信徒,擡頭瞻望着此時的明月與天空,無聲勝有聲。
樹林裡的蟲鳴鳥叫之聲此刻通通消失,似乎一切生的氣息全被這座高峰收納,人類在它面前,在天子峰曆經歲月磨砺而不變的棱角之下,顯得如此渺小。
蕭浪心裡突然湧現出一股蒼涼之意,這就是在他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天子峰,天子峰那被植被覆蓋的山路下面,正是他的前世和同伴們嘔心瀝血修葺的層層石階,他曾親眼見到,那些人的血汗被镌刻進去,被埋在這土地裡和天子峰祭壇一樣的歲月。
他們四周的景象也變化,變成了一副副殺人放火的畫面。
是初水帶着人,是奴隸們把反抗的村民殺死,然後站在他們屍體上歡呼的畫面。
那個被人欺壓的初水,如今成為了反抗者的領袖。
辛不在這裡,久也不在這裡,阿瑤被兩個奴隸抓住,帶到初水面前,她的眼神桀骜不馴,毫無懼意。
初水說:“跟我去見辛。”
阿瑤敏銳地回答:“你們想用我要挾他?”
她被帶走了,卻在這片樹林裡找到了逃跑的機會,她一路逃跑,她跑過茂密的樹林,最終跑上了神女峰,從神女峰上縱身躍下。
悟塵和劉歡歡啞口無言。
劉歡歡更是看着如今的蕭浪和木子曦内心五味雜陳,她還沒有經曆過戀愛,不知道這狗血感情的當事人,到底作何想法。
木子曦一把握緊蕭浪的手,卻是看向天子峰的方向,肅聲道:“辛,是你嗎?一直糾纏我們的黑氣,就是你?”
“阿瑤,我終于等到你。”空氣之中有一個男聲回應,他的聲音裡飽含跨越時空的思念,深情而纏綿。
“我不是阿瑤,我現在的名字,叫做木子曦。對于你和阿瑤的遭遇我很同情,但對不起,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木子曦清晰地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她的語氣不卑不亢,但隻有蕭浪知道,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蕭浪高聲道:“辛,現在是不同的時代了,你的阿瑤已經不在了,她的靈魂重新轉生了。”
他話音未落,天上一條黑色的鎖鍊就伸過來纏住了他的身軀,那鎖鍊一把收縮着,将他一路往天子峰的祭壇拖去。
周邊的景象再次改變,他們又回到了現世的這個月夜。
“蕭浪!”木子曦大喊一聲,她跑着跟了上去。
而讓她吃驚的是,每往前踏出一步,她的心就疼痛一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壓在她心頭,随之而來的感覺,是那團看不清面目的黑氣,在她背後追逐着她,可她轉身往後,後面卻隻有一整片漆黑的樹林。
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前世懷着虔誠敬畏的心走過若幹次祭祀之路,她當時以擁戴神明的心情擁戴辛,以自己的全部去愛他,而現在,她每走一步卻隻有痛苦,她甚至害怕感受到辛的氣息和聲音。
“辛,你放過他……”木子曦呐喊着:“人鬼殊途,難道你我還有可能嗎?”
“更何況……我根本不愛你……”她的聲音逐漸變小,不知道為什麼,到最後甚至隻有她自己聽得見她的聲音。
悟塵和劉歡歡想将蕭浪給救回來,他們飛出符咒,那些符咒卻直接被燃成灰燼,辛強大的力量控制着此間的一切,他的魂魄正在山頂祭壇的最高處睥睨着他們。
木子曦步履維艱,到最後,隻能由劉歡歡攙扶着她。
“辛!”宋竹終于趕到現場,她氣勢磅礴的聲音在山腳下傳來,她奔跑着揮出一刀,刀風直接對向辛那些黑暗醜陋的觸角。
但辛的周身圍有結界,結界将刀風化解,反射出暗紅色的光芒,直接将明月映成血月。
辛催動了以他的靈魂和三件神器締結的血咒。
木子曦似乎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把跑向宋竹,嘶喊道:“阿竹,你救救蕭浪!”
宋竹當然心急,她摻着木子曦繼續往上,也繼續呼喊:“辛,你聽見木子曦的心聲了嗎?!”
“阿瑤,我很快就可以複生了,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一起。這一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獨地等待,不會隻留給你我的背影,不會讓你含恨死去……”
“而這個男人,他不應該活着!”
“不要!”木子曦大喊,她繼續奔跑着往上,跌在厚厚的枯枝上。她看見一群人,包括久在内,當年也走在這條通道之上,他口裡默念咒語,很難聽,她雖然聽不懂,但久每一次發聲,她内心都有一種沉重的鈍痛。
宋竹在她的臉頰點了兩下,她的耳邊才終于清明,身體也終于好受了一些。
她看着宋竹的側臉,看着宋竹無比堅毅的眼神,而前方的蕭浪,已經不見蹤影。
“這是伏魔咒,你别聽。”宋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