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音

賀正音，老河村村東頭老賀家第三個孩子，他家隔壁老曹家跟他家前後腳響起“哇哇”的哭聲，還挺有緣分的。

什麼緣分啊，老賀家和老曹家争了快兩輩子了，從賀正音爹那一代就開始比，比誰家兒子讀書好，結果兩家都是學渣，交再多錢給私塾先生都沒用，學了兩年了，也就會寫個自個兒的名字，先生親自退了一半學費送他們回家，兩家也就準備換個由頭繼續比。

比兩人誰的個子長得高，比誰吃飯吃得快，比誰農活做的好。天上地下，想得出名頭的兩人都要比，比就比吧，這一比就比到長大。還要比誰先娶上媳婦，比誰的媳婦更漂亮，比誰的媳婦更有本事，然後接下來就順理成章比誰先生下下一代。

沒完沒了了麼？

到底是老賀家先那麼一步生下孩子，兩家都是三孩子了，老曹家雖然晚一步，但是比老賀家先一步生了個大閨女。老曹家那個稀罕啊，天天抱着香香軟軟的閨女到處炫耀。老賀家的三個兒子都不吃香了，看着人家那白白嫩嫩的閨女那個眼饞啊，恨不得把人家家妞妞偷回家。

咳咳，偷是偷不來的，那就試試坑蒙拐騙吧。老賀家想着，自家三個兒子呢，總有一個能夠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成功吧，結果老賀家第三個兒子，比人家小姑娘前那麼一小步出生的賀正音完成了老賀的小心思。

這小子吧，你要說他多帥，他也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毛頭，嘴甜麼，多少算吧，整天什麼都要争個高低的兩家的幾個大人都喜歡他。連這個最受寵愛的小姑娘也喜歡跟他一起玩。七歲那年，兩家給他倆定下娃娃親，約好了十七歲的時候再成婚。結果九歲的時候，他被路過的扶搖宗宗主看上，想要收為門下弟子帶回扶搖宗。

一個凡人小孩能去修仙這是多大的造化啊，這個時候老曹家也上門恭喜，但決口不提婚約的事。老曹家送來的賀禮就是當初定親禮的兩倍，此舉在當地意味着兩家退親。老曹家的小閨女再粉雕玉琢也攀不上修仙的賀正音，人家主動不想做那個包袱了。

賀正音自己拉着扶搖宗宗主問，“我能有個凡人妻子嗎？”

扶搖宗宗主眼睛眨了眨，“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扶搖宗教你做人，引你修仙，但不會控制你的一舉一動，你自己有決定自己人生的權利。但你需要知道的是，你修仙就會很長壽很長壽，而且會很長時間停留在你最年輕的時候。但是凡人妻子意味着她将遵循自己的時間，她能以年輕的容貌陪伴你十年、二十年，以後她會老，會死，她還有可能給你生下沒有靈根的孩子。然後你以後不僅要目送自己的妻子老死，還有可能要目送你的兒女，甚至孫子老死。這些，你能明白嗎？”

九歲的賀正音露出掉了顆牙的小嘴，笑得一臉沒心沒肺，“但是我和花貓兒說好了這輩子要在一起，說好了就是說好了，不管是她的一輩子，還是我的一輩子，反正說好了。”

老賀家拒絕了老曹家的退親，并約定好等到賀正音十七歲的時候回來求娶老曹家的花貓兒。隻是，七歲的賀正音有點抱歉的撓撓頭，“曹叔叔，本來以為我和花貓兒會在這附近建個家，大家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以後怕是不能了，花貓兒以後要和我走的，對不起了啊。要不再拖兩年，花貓兒十九歲的時候我來迎她，你們就同意她以後跟我走了好不好嘛？”

好，就等你十年。老曹家跟老賀家鬥了小半輩子，雖然賠了最喜歡的小女兒，但也看得出老賀這一家都是值得信任的。再說了，他們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到時候要是這賀家小三子不靠譜也無所謂，他們家姑娘再在村裡找也來得及。農家沒那麼多的講究，姑娘家晚點嫁人很常見，村裡人到時都看着呢，是他們老賀家言而無信，他們家花貓兒不會受污言的。

十年不多也不少，況且就算是十年，賀正音也總能一兩年就找時間回來一兩個月。他與他的花貓兒随遠但從未斷過，兩人漸漸長大，彼此眼中也漸漸多了情愫，連他們彼此的家人都在等着十年之約，好讓這對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直到最後一年的時候，賀正音才沒有回來。他們都熬過十年了，最後這一年還能長到哪裡去嗎？

誰都以為一年不過一眨眼而已，等到賀正音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就算是短短的一年也可能是滄海變桑田。老河村沒有遇到妖獸，但是他們遇到沙漠土匪。

這些年沙漠土匪“收成”不好，大部分商隊都會跟着淩霄宗或其他宗門的護衛隊走，這些護衛隊盡職盡責，不光是在妖魔鬼怪面前護着商隊，遇到強盜土匪更是輕松趕走。土匪自己都快餓死了，這支土匪隊就離開沙漠，一路強搶一路行，就這麼路過老河村。

這麼一個零星的小村莊，一共也就七八十人，二十人的土匪當場就沖進去，先是把青壯年男子殺了，然後把小孩和老人都集中丢在一個大院子裡，剩下來的女人更是遭大罪了。

他們霸占了村子逍逍遙遙過了快一個月，把村子裡的雞鴨鵝豬狗都吃的吃、殺的殺，每戶人家更是翻個底朝天。一個月的時間裡，老人小孩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人會丢點食物水進去，每天每天都聽着女人的哭泣和慘叫。到後來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少，每天丢進來的食物和水也越來越少，孩子們的哭聲也越來越小，老人的呻吟聲也漸漸小了。

到最後，村子裡再翻不出有價值的東西，隻剩下呼吸都是腥臭味，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不光光是雞鴨鵝豬狗的屍體。土匪走的時候在村子裡放了一把火，熊熊火焰中，隻聽見火焰燃燒的聲音，沒有一點點人的求救或慘叫的聲音。

很久以後周邊村子的人才心驚膽戰的進到老河村，到處都是焦黑的斷壁殘垣，有三個院子的味道尤其難聞，經久不退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似乎這三個院子堆積過很多人類的屍體。

後來有經驗的仵作證實此事，一個院子裡堆的是被屠殺的所有男人，一個院子裡是被活活餓死、渴死的老人和孩子，還有一個院子是女人的屍體，從骨骼上看，這些女人每一個在死之前都被狠狠淩虐過，最後要麼是失血過多而死，要麼就是活活痛死。死的無比的慘烈。

賀正音回來的時候，慘案都已經過去快有八、九個月了，老河村空無人煙，隻剩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賀正音被大家指到一個地方，附近村子的人把所有的屍骨集中葬在這裡，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幹脆就在一起吧。所以這裡有老賀家，也有老曹家，還有賀正音這次回來要迎娶的老曹家的花貓兒。

賀正音回來履行他的承諾了，隻是花貓兒早在八個月前就已經死了，死得凄慘無比。

賀正音在那裡跪了七天，也念了七天的超度。然後去到周邊的小城鎮要來那些匪徒的通緝令，十天不到的時間，二十多個腦殼出現在縣令老爺的門口。

那夥沙漠土匪到這裡後迅速搶占一片山頭占山為王，随意的在山裡遊走，沒錢了就下來危禍鄉裡。府衙裡面的那點衙役根本不是對手，縣令請求數次了也請不來外援。老百姓提起他們就頭疼，但是落到修行者手裡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隻是回去後，賀正音因為對凡人出手，被罰思過崖面壁思過二十年。

二十年後，賀正音笑呵呵的出來，和以往一樣跟着師兄弟們一起修行夜獵，隻是後來不管是師妹的示好，或者師弟的靠近，他都大大咧咧的别人近他就退，問就是他已經有媳婦兒了，要讓媳婦兒放心。

那你的媳婦兒是誰啊？

賀正音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形，“是我家花貓兒啊，乖乖的，軟軟的，說好了要在一起一輩子，她在等着我呢。”

真的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