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春沒有跟着到曲家去觀禮,她還要回去照顧病人,擡腳要走時,她感受到不遠處的目光,于是她擡頭望過去,是施之謂。
施之謂見她發現了,淡然的笑笑。
蘇祈春也回他一個淡然的笑。
“你要回去了?”施之謂問。
蘇祈春點點頭,“是啊,不早了,我要回去煎藥了。”
夜幕慢慢垂下來,湛江縣的街道上湧出越來越多的人群,經曆一整年的艱辛,他們似乎要在這一個夜裡徹底放松,蘇祈春走在路上,從歡聲笑語的男女老少中穿過,最後走到了蘇府。
她站在蘇府門前,望着蘇府的牌匾,心頭思緒無邊無際。
如今蘇川柏和蘇川谷兩兄弟被關進了大牢裡,蘇家二爺因為這事兒閉門不出,蘇知辛的病還沒好全,諾大的蘇家,隻剩下蘇祈春一個人。
她推開門,院裡靜悄悄的,她像是習慣了這一切,安靜地往裡走,一直走到覺明院前,茯苓聽到聲響,從院裡跑出來,給蘇祈春看她新做的窗花。
蘇祈春邊看邊誇,不忘了說:“你先忙吧,我要煎藥了。”
茯苓急了,問:“女郎,今夜縣令大人要放煙花,你也不看了麼?”
蘇祈春想也不想,她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你去吧。”
茯苓無奈地歎氣,自從蘇祈春回來後,她好像越來越不開心了。
蘇祈春煎好藥,端着藥走進心正廬。
心正廬裡燃着一盞燈,燈火昏黃,幽幽地照着整個屋子。
其實一切和三年多前,沒什麼不同,同樣的桌子,百眼櫃放在相同的位置,而桌子前的椅子上,也躺着同樣的人。
蘇祈春将藥放在桌子上,又走到椅子旁,依偎在邊兒上,為椅子上的人把脈。
火光的燭火流轉,分明地照出椅子上人的眉與目。
濃黑的眉毛,像山水畫一樣。有棱有角的臉頰,下颌骨分明。
他還像從前一樣,眼睛緊閉着,好像他的眼睛還沒好。
把完脈,蘇祈春端起碗,用調羹舀着藥汁,熱氣從藥碗上徐徐散出。
熱氣一如水霧,在蘇祈春面前散開,蘇祈春眨了眨眼,開口道:“山哥哥,該吃藥了。”
陸滿山躺在椅子上,似乎沒聽到這句話,沒有一絲反應,蘇祈春像是已經習慣,熟練地掰開陸滿山的嘴,熟練地将藥喂進去。
半年前,她和陸滿山一起從高空上墜下來,她以為她要死了,結果她沒死,她醒來時,她的旁邊是第一樓樓主的屍體,而她壓着的就是陸滿山的身體。
陸滿山用身體護着她,才讓她活了下來。
可是她的山哥哥卻遭殃了,渾身筋骨俱斷,她花了好大的力氣,像修補一個碎了的花瓶一樣,一點一點地将他修補好。
但他撞傷了腦子,怎麼也醒不來,她費了半年的心血也還是沒能将他喚醒。
她守着陸滿山,一天又一天,今天,又是一天。
給陸滿山喂完藥後,她總會在陸滿山身邊坐一會兒,陪在他身邊時,她總會覺得特别安心。
她握着陸滿山的雙手,頭靠在陸滿山的身上,喃喃地說:“山哥哥,今天是上元佳節,是一年來最重要的節日,今日縣令大人還會在湛江縣裡放煙花,到那時,整個湛江縣都會被煙花點亮,一定好看極了。”
她說完,屋子裡一片寂靜,隻能聽到她難以掩飾的失落的歎息聲。
她接着道:“山哥哥,如果你能和纖纖一起看,那該多好。”
火苗燃燒燈芯,發出筚撥響聲。
蘇祈春聲音輕到幾乎沒有,“為什麼我們兩個人,就這麼難?”
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響聲,仔細地聽,是湛江縣的百姓們歡呼的聲音。
蘇祈春站起身,走到門口,漆黑的夜裡,突然爆發出一陣光亮,無數多火花在天空中盛開,綻放,緊接着,再一朵一朵,落進蘇祈春的眼底。
蘇祈春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突然,她的身後傳來一個虛弱的人聲,“你是?”
蘇祈春蓦然轉身,煙花聲在她耳邊無限爆炸,她望着眼前人,淚中帶笑,“我是蘇家的,學名蘇祈春,乳名纖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