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鑒冒出縷縷涼意,為空無一人的水榭帶來一片沁人心脾的冰涼——
秦月明竟不知何時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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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困雪為裴燕施完針,長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對一旁幫忙的天涯幫女弟子道:“可以讓你家幫主進來了。”
裴雲光迫不及待奪門而入,看着女兒清明的眼神,不禁頓住腳步,低聲遲疑喚道:“燕兒?”
“爹爹!”裴燕神情瑟縮,視線都不敢随意挪動半分,“這是哪兒?”
“翻雪門。”趙困雪吹了吹藥方上墨字,順口答道。
裴燕這才發現房中竟有男子,霎時眼瞳放大,高聲尖叫起來:“啊!滾!你滾——”
趙困雪一懵,不過反應極快,幾個跨步出了門,藏了身影,隻傳進聲音來:“莫讓她亂動,小心銀針移位。”
随後又有天涯幫女弟子和裴雲光的耐心安撫,良久,裴燕終于不再喊叫,隻是目光中再次蔓延出渾噩癫狂,整個人瑟瑟顫抖着,想要蜷縮起來卻被一旁的女弟子用力壓制,隻好死死閉眼,深埋着頭。
裴雲光見她如此情狀,面上滿是心痛,轉身出了房門,生硬地擠出一個笑道:“趙神醫,你這針法治标不治本,為之奈何?”
趙困雪甩着手中藥方,翻了個白眼,道:“你們又不肯表明病由,我隻能按着我診出的治,怎生治本?”
“這……”裴雲光露出為難的神色,踟蹰不定,喃喃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不知背後有何情由,竟讓這樣一位大魔頭如此猶豫不決。
趙困雪自學醫接診以來,見識了千種苦痛,萬般隐情,因此也并未逼問,隻道:“裴姑娘之病由心而生,若要治本,非知病由不可。”
裴雲光點點頭,回到房中,注視着女兒痛苦恐懼的模樣,久久無言,直到翻雪門弟子端來安神藥,方将他驚醒。
他深深望了女兒一眼,反身大踏步去尋趙困雪。
“我可以将燕兒的病因告知,但你需發誓不向他人透露一字。”
趙困雪颔首道:“此乃醫者本分。”随即莊重發了誓言。
裴雲光沉默片刻,才沉聲道:“燕兒曾被擄入長樂城中……”
當初陳花饒倚仗禍心術為害武林,最喜擄掠美人,無論男女,受害者不計其數。據傳她在長樂城中建了一座榴宮,專程收容那些美人。
但長樂城機關森嚴,榴宮更是守衛嚴密,外人無從窺探,直到“仙客”羅贊破城而入,救出榴宮中人,才發現其中之人竟已瘋了大半,而罕有的清醒者卻是三緘其口,無人知曉他們經曆了什麼。
羅贊及另一些随他去救人的武林高手也訊問過一些長樂城之人,随後同樣保持了緘默。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長樂城餘孽逃亡之時隐約透露的“配種”“畜養”等字眼已足夠人浮想聯翩。
有些稍微聽到風聲的惡毒淺薄之輩,看向曾經的榴宮之人,言行中都帶出了輕賤意味,逼得不少受害者絕望自戕。
羅贊等人聞訊,都是大怒,很是收拾了一番這些人,但逝者已矣,他們也隻好更加用心安置那些還活着的榴宮之人。
後來又有“山謝海裴”聯手處置了當時幾個仍然言行無狀的大門派,狠狠壓下榴宮相關流言,及至今日,知曉榴宮者已寥寥無幾。
不過趙困雪的患者上至天潢貴胄、武林名宿,下至販夫走卒、江湖喽啰,自成一張巨大的情報網,關于這些江湖往事,他俱有所了解。
據裴雲光的講述,三十多年前,裴燕離家出走,孤身闖蕩江湖,不料撞到陳花饒手上。
當時陳花饒在東南一手遮天,但裴雲光自恃武功,從不将其放在眼裡,天涯幫苦尋裴燕不得時,他也曾打上長樂城,卻被陳花饒蒙騙糊弄,直到長樂城破,跟去看熱鬧的天涯幫弟子無意中發現大小姐的身影,他才知女兒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受折磨,不禁暴跳如雷。
可惜罪魁已伏誅,他無處發洩,加之裴燕情況不佳,他才不得不放下報複心,專注尋醫治療女兒。
無奈裴燕是因身心受創,又長年被禍心術控制,神志喪失,天涯幫遍尋神醫,也隻勉強讓人清醒半分。
近年來趙困雪名聲在外,但裴雲光覺他年輕,頗有些不信任,直到前月收到曾經的“天下第一神醫”孫景極力贊揚趙困雪醫術的信,才想辦法得了翻雪令,求上門來。
“……不知神醫可有良方?”裴雲光将前因後果細細道完,期盼地看向趙困雪。
趙困雪想起他在江湖中的名聲,又見他眼下情狀,不由憐他愛女心切,道:“我倒有些思緒,但還需一人相助。”
“誰?”
“金仆姑,秦月明。”趙困雪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