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後,天地煥新。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一大早,秦月明便聽得不遠處兵戈相擊,以及人聲呼喝,一派熱鬧。
八日後便是武林大會,各路人馬齊聚恒京,城中擠滿了人,許多客棧一房難求,甚至有人無片瓦遮身。
幸好現在正是盛夏時節,流落街頭除了要面對擾人的蚊蟲,躲着巡夜的金吾衛,便再無其他煩惱。
清風社衆人為無憂門之事晚來一步,不少人都陷入了無處容身的尴尬之中。
幸有“瑤山女俠”陳書燈借了幾位親友的别莊,将衆人安置了進去,其中一座便是趙青山建于城東的浮來春園。
不過一聽是趙青山的園子,好些人都是各找借口拒絕,甯願去和其他人擠一處,最後住進來的隻有陳書燈、王更明、師山,以及師焱、季夏這兩位清風社社主。
人雖少,晨起練武時的動靜倒不小。
秦月明提弓落在院牆之上,隻見練武場中,師山正在與一名中年男子交手。
男子身高七尺,細眼長眉,隐約可見幾分年輕時的俊秀,眉心有三道十分明顯的折痕,眼神冷沉,神情肅然,仿佛一塊昂立山巅的頑石。
他的劍勢一闆一眼,卻勢若千鈞,破空之時風聲呼嘯,打得師山節節敗退。
眼見兩人分出勝負,秦月明才輕盈落地,刻意踩出腳步聲,迎上兩人的目光,颔首道:“師莊主,師少俠,别來無恙。”
師焱拱手,沉穩道:“秦女俠。”
“秦前輩,”師山甩着被自家親爹的劍招震得發麻的手臂,高興道,“你也來參加武林大會?”
秦月明看了師焱一眼,微微一笑道:“畢竟是武林盛事,錯過豈不遺憾。”
“是啊,聽說劍尊……”
“唰!”
師山正興緻勃勃地跟秦月明分享情報,忽的眼前一花,一條赤練淩空而來,下一刻就見秦月明飛身而起,反手劈出一掌。
“嘭。”
赤練被強橫的掌風一撞,頓時内力散盡,恢複了布料的柔軟本質,輕飄飄墜|落下去。
“啧。”赤練的主人抖腕一收,紅緞披帛如蛇般遊回了她的手中,“秦月明,你武功又精進了?”
秦月明已在練武場台子上落腳,擡眼看過來,眉梢一揚:“你猜?”
身披绛紅披帛的女子鳳眼淩厲,容色明豔,高髻遍插珠翠,一身彩繡薄紗衣,寬袖長裙,衣帶飄飄,行動之間環佩叮當,羅襪生塵,恰如洛神再現,正是現任驚鴻宮宮主季夏。
見秦月明如此挑釁,季夏毫不猶疑地飛入場中,神采飛揚:“那便請指教了。”
話音一落,她雙臂一振,灌注了内力的披帛恍若兩條靈蛇,帶着惡風一左一右呈圍合之勢襲向秦月明。
秦月明動也未動,手指在弓弦上輕輕一勾,嗡然聲中,兩道無形内力迸發,與披帛相撞。
季夏眼神一利,手腕抖動,披帛如波浪般起伏,卸去秦月明的内力攻勢,随後力道不減,繼續勢如破竹地沖秦月明而去。
秦月明足下一點,騰空而起,躲開披帛,挽弓搭箭,三星連珠,将季夏的披帛一端深深釘在地上。
“欸!”季夏險些被她箭上的巨力拉扯得一踉跄,又見披帛慘遭釘刺,忙喊道,“停停停,我認輸!”
随後快步跑過去,拔出箭枝,看着披帛上的三個大洞,欲哭無淚。
秦月明也走過來,撿起箭矢,有些訝然道:“你這披帛還挺結實。”
她這三箭用了六分力,不說布料,縱是堅韌的獸皮之類,都得在如此内力之下破裂,相比之下,這看似輕柔的披帛竟隻破了洞,其他地方毫無損傷,實在稱得上神奇了。
“這可是火蠶絲雜以金絲編織而成的赤練綢,珍奇無比。”季夏幽幽看了秦月明一眼,如怨如訴。
“原來如此。”秦月明随手将箭矢插回箭囊,對她的幽怨視而不見。
江湖比鬥,生死自負,損失自然也是自負,可沒有打壞了對手武器還要賠償的道理。
一旁圍觀的師家父子眼中俱是異彩連連,師山隻是單純的崇拜之色,師焱武學修為更為精深,卻是一針見血:“秦女俠竟已突破至化境了?”
“僥幸成之。”
江湖中一般大緻将武學分為四個層次,由下及上分别為: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在此之上卻還有一層,用以區分武功最為精深之輩,稱作“化境”。
化境高手可稱宗師,講究心境與武學融合,非悟性絕頂或有大機緣者不可成,當今江湖總不過二十幾位。
更别提秦月明還如此年輕,也隻有那位二十八歲成就宗師的劍尊前輩能與她一較。
這位招搖山莊莊主,兼清風社社主心念電轉,便難得露出笑意,拊掌道:“如此甚好。”
“的确好。”季夏疊起披帛,帶着些許氣沖沖道,“我還想派人保護你一下,如今看來可以省了。”
秦月明卻并未回應兩人,而是将目光投向練武場門口。
一行人魚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