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燈:嗯嗯,沒事。
她沒有教學經驗,被拒絕也是情理之中。姜迎燈失落了半分鐘,很快又振作起來。
還停留在和Augenstern的聊天界面,姜迎燈端詳着女人的頭像小圖,略感好奇地将其點開,發現這是對方的照片。
是一個很年輕的女性,三十歲不到,不像是有孩子的樣子,她穿着清涼站在甲闆上,戴着墨鏡側過頭,短發及肩,看起來很潇灑很自由。
朋友圈的照片吸引她再次點進去。
最上面一張照片,是女人在電視台錄制節目。照片搭配文案:收工。
不難看出,應該是名主持人。
接着往下,第二張近照,女人在醫院診室、扶着一個中年男人的肩膀,二人各拎着一面錦旗的一角,對着鏡頭笑。
定位是北協和。
她的文案是:來接老顧下班,偶遇職業生涯的高光。這不得訛上一頓?
女人笑顔燦爛,整個人的氣質成熟而蓬勃。
迎燈簡單刷了幾條,看得内心稍有感慨。恰好宿舍裡有人喊了一句——“我真的發現燕城的有錢人好多啊,好想找輛法拉利碰瓷啊,不想努力了。”
被讀穿了心事一般驚訝,姜迎燈不由笑起來。
衆人也随着這聲音一起笑起來。
回到兼職群,她又去看了幾眼,發現一個名為“會展中心兼職500/天”的id在招人。
500/天這幾個字很誘人,姜迎燈加了好友和他私聊:請問具體是做什麼?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禮儀,短期的,大概三四天。
三四天的工資能抵她一個月生活費,姜迎燈心中稍喜,問道:在哪個地方?
對方發來一個地址。
姜迎燈看了下地圖:有點遠。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你在哪?
姜迎燈:在海澱,主要是學校有門禁。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不要緊,來的話包食宿的。之前做過嗎?
姜迎燈:沒有。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身高體重多少?
姜迎燈:淨身高167,47公斤。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高跟鞋能穿嗎?
雖然從沒穿過,但這也不算什麼技術難題,姜迎燈扯了個謊:可以的。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到時候可能要站一整天,你自己吃得消就行。
姜迎燈:嗯嗯。
會展中心兼職500/天:那你留一下信息吧,等我通知你來面個試。
姜迎燈:好。
留了個電話,對方發來大概時間,從周五到周一,姜迎燈又去看了看課表,幸好課不多,她能叫人幫忙頂過去。
随後,她去搜了一下禮儀活動相關的要求和注意事項,又去淘寶看了看高跟鞋,打算挑一雙練一練站功。
站功,好奇怪的說法。想到這裡她不覺抿唇傻笑起來,想到即将自力更生賺取第一桶金,又更為期待和高興。
姜迎燈是物欲很淡的人,她平時除了買書幾乎不花錢,學了化妝之後,跟着室友買過一些平價的化妝品。
有人講,化妝品要買好的貴的,又刻薄地暗諷那些廉價的品牌。迎燈認為有一定道理,但在經濟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她不會把大價錢放在沒必要的開銷上面。
沒有錢就承認自己沒有錢。她不認為一個十八歲的女孩用幾十元的口紅是什麼丢臉事,有罪的是虛榮。
即便如此,嬸嬸對她也盡心竭力地好,姜迎燈還是想出來找一份工,大概因為,她深谙自己沒有随時會站出來為她撐腰的父母。
無根的絮也想有落地生根的底氣。
軍訓最後一天,終于暢快地落了場雨,不過是在彙報演出快結束時,迎燈身上還穿着髒兮兮的軍訓服。
終于等到散場,快五點。迎燈将帽子遮在頭頂,随着室友一起飛快地往宿舍樓跑。
“終于解放咯!”
寝室裡帽子歡樂地飛了一地。
姜迎燈沒加入他們的歡呼,她覺得被雨淋得有點體寒,換上一件自己的外套,并快速收拾起行李。
許曦文在自己的床鋪上,探頭望過來:“迎燈,陳钊說約我們吃海底撈,你去嗎?”
姜迎燈微訝:“我們?”
許曦文:“我,你,林好,還有隔壁寝的仨人。”
姜迎燈想了想,應道:“可以啊,哪裡的海底撈?”
許曦文說:“他在學校等我們,你去的話我跟他說了啊?”
姜迎燈一個完結的“嗯”字音節沒發出,手裡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L邀您開啟語音通話。
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姜迎燈心跳驟然變重了一些。
她望着手機界面,不想接得太快顯得自己心急,于是呆呆停留了十幾秒,才按下綠色鍵。
男人沉懶的聲線隔着聽筒傳來,平平問了一句:“訓完了?”
姜迎燈說:“對。”
然而她這頭的信号陡然中斷一下,把她這聲“對”給卡在通訊信号之外,少頃恢複,梁淨詞以為她沒接話,于是問:“怎麼沒聲兒?”
聽他這麼說,姜迎燈鬼使神差幹脆就這樣繼續沒吭聲,直到分秒流逝,梁淨詞試探地、低低地喚了一聲:“迎迎?”
姜迎燈伏在桌面,撫着自己逐漸變粉的腮,滿足地笑彎了眼,還佯裝鎮定道:“什麼,剛剛信号不太好。”
梁淨詞頓了頓,而後輕哂一聲,拆穿道:“演呢?”
她局促道:“不是不是,我……真沒聽見。”
他沒再跟她計較,轉而問:“回學校了?”
“馬上。”
說着,姜迎燈又馬不停蹄地整理起東西來,往書包裡塞了最後一點生活用品,迅速扯上拉鍊。
而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打火機的“啪嗒”聲,讓她似乎感到一道燒灼的熱浪近在眼前,在這又熱又潮的氣流裡,她聽見他清晰地說了句——“别回了,跟我走吧。”
聲音明明磁沉又透着涼氣,卻讓她更覺得臉色灼灼。
姜迎燈呼吸不由屏住:“現、現在嗎?”
他說:“現在。”
她情不自禁笑起來,甜甜地應:“好啊,你在哪?”
梁淨詞也輕輕一笑,淡淡地答道:“樓底下,等着呢。”
姜迎燈忙起身,把窗戶猛地推到底,一陣風把她的劉海卷到頭頂,于是坐在車裡的梁淨詞一擡頭就看見這麼一張白淨的小臉、從老舊的宿舍樓裡探出來。她喜上眉梢。
隔着綠意濃稠的樟樹,姜迎燈也凝望着坐在車裡的人。
梁淨詞穿一件白色襯衣,像是工作剛結束,側襟還有領帶被扯下的褶皺痕迹。他将手肘松松地搭在敞開的窗框上,看見迎燈,用夾着煙的兩根指沖着她勾了兩下。
意思是:走。
雨刮器沒有打開,男人淡薄的笑意被那點搖晃的猩紅映出,在破碎的水珠之間顯得朦胧且幹淨。
姜迎燈背着書包就往外跑:“許曦文,我不去吃火鍋了,你跟學長說一聲!”
“啊?”許曦文見她這樣匆匆忙忙,“急什麼?你幹嘛去啊?”
女孩的聲音像在蜜罐裡浸過般甘甜。
“去見我哥哥!”
她背着書包,匆匆下樓,頂着枯澀的秋風,跑進這一場綿綿無期的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