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燈沒有和梁淨詞聊過姜兆林。
或者說,他們從沒有提起過彼此的家事,比起還能唠一唠男友和前任的室友,她跟梁淨詞的關系看起來卻更是淺顯。隻是停留在吃穿用的層面上,像是互相之間沒有值得深耕與共享的故事。
姜兆林從前也沒有和姜迎燈提過梁淨詞口中那些重要的恩情。她不知道他們有哪般交情。
他守口如瓶,她想說又不敢。
他們之間有着鮮明界限,不是真兄妹,也沒到無話不說的份兒上。
于是即便慢慢熟絡起來,也話題寥寥。
還在折返的路上,姜迎燈想起什麼,對他說:“我爸爸之前給我寫信了,他在信裡誇你呢。”
梁淨詞有些好奇:“誇我什麼。”
“誇你像……錢。”
“什麼錢?”
“古代人用的銅錢。”
梁淨詞聽得一知半解,略一思索,笑了一笑,而後問她:“還說了什麼?”
姜迎燈為這親昵起來的片刻光景歡樂地晃了兩下腿,聞言,又止住了動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迎燈垂下羞赧的眉眼,腦袋看似沒精打采地搭在他的肩頭。
梁淨詞以為她沒聽見:“嗯?”
她說:“沒有了,就是誇了你兩句。”
梁淨詞便沒再問。
過會兒,他說:“我媽請你去雲亭山吃齋飯。”
“邀請……我嗎?”姜迎燈不禁吃驚地直起脊背,問道,“你媽媽在山上呀?”
梁淨詞:“她在寺裡修禅。”
“不工作嗎?”
“退休了。”
她訝然,梁淨詞是獨子,父母頂天也就五十多歲,喃喃說出口:“這麼年輕。”
沒要他回答的意思,但過了會兒,梁淨詞向她解釋道:“因為生病。”
“她是……出、出家了嗎?”不論什麼病,都是苦難的一環,因而她這個問題問得有那麼幾分稚嫩與小心。
梁淨詞被逗笑,懶懶淡淡地說:“走出紅塵,四大皆空。逍遙得多。”
姜迎燈看着他。
有些話題不消多問,從對方口中也能判斷出幾分,他和她講來講去都是母親,凸顯得父親的位置像是個空缺,在他的生活軌迹裡下落不明。
聰明人會領悟,有問題。
姜迎燈識趣地不去探聽。
她靈敏,梁淨詞也聰明。有一些話要問出口,即便再怎麼假裝漫不經心,越界的意圖也耳目昭彰了。
盡管她對他的家庭确實有那麼幾分好奇。
正好到了他車前,梁淨詞把人放下。姜迎燈松了松腿,坐進車廂裡。
他一同坐進來,沒着急開車,說道:“想賺錢,可以理解,但是得找正經的工作。現在外面騙子多,燕城這地方魚龍混雜,我在這兒這麼多年,也不敢說哪兒是絕對安全的。夜不歸宿很危險。
“況且什麼年紀的人就幹什麼年紀的事兒,你現在盡量以學習為主。找工作、掙錢,順其自然就好,不必強求。”
他說着,點了點迎燈腿上的護膚品:“謹記:要什麼有什麼,不缺那兩個子兒,用不着這麼賣命。”
“明不明白。”
梁淨詞講話慢慢悠悠,聲音也溫和,并沒太大的壓迫感,好像是為了叫她聽清他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苦口婆心。
姜迎燈點了點頭。
她沉默地搓着手裡包裝袋的細繩,想說什麼,但又沒吭聲。
梁淨詞還在想有沒有落了什麼沒交代的,他望着前面一片灰蒙蒙的夜空,緩慢思考。姜迎燈就竊竊瞄着那兩根修長的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着。
而後便聽見他問:“家教還想不想試試?”
她不假思索點頭:“想的。”
梁淨詞說:“前兩天看見有個朋友在給他侄女招老師,改天幫你問問。”
姜迎燈喜出望外:“嗯,不過你要跟人家說我沒有經驗。”
梁淨詞不以為意地說:“這算什麼事兒。”
他的承諾讓姜迎燈不由地揚了揚唇角。
梁淨詞一邊開車,忽又開口,諱莫如深地問了一句,“那天早晨那個男孩兒……”
見他欲言又止,姜迎燈不解,昂起腦袋問:“什麼?誰啊?”
梁淨詞瞥她一眼,稍作形容:“眼睛不太大,皮膚有點兒黑。”
姜迎燈恍然,那天梁淨詞送她去學校,見到了陳钊他們。她唇角微彎:“是我學長,陳钊。”
“學長。”梁淨詞沒什麼意圖地平平重複了一遍,嘴角掀起一個若有似無的輕嘲笑意,很快給出一句評價,“花蝴蝶似的,不靠譜。”
平平淡淡,卻又暗藏機鋒的一句話。
叫她交男友時,姿态那麼随意。真有了疑似發展對象,又眼如明鏡,替她挑揀了起來。
還沒見過他這樣不留情地貶損過誰,為她評判他人,這古怪的破例讓她隐隐察覺到、某些苗頭正在他們二人之間滋長。
姜迎燈面紅耳澀,小聲嘀咕:“我又不喜歡他。”
梁淨詞有些收緊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緩緩釋放開,“不喜歡麼。”
他挑一下眉梢,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那就好。”
姜迎燈不知道,梁淨詞的暧昧究竟是帶有技巧,抑或是信手拈來。
她看起來不像他的獵物,他看起來也明淨得很,令人察覺不出意圖。畢竟兄妹相稱,對妹妹的适當關切也屬于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