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則景聽完後，覺得這故事味同嚼蠟。
雖然裴淩燕講得有張有弛，但聽完後，覺得跟她在那個時代聽到的深夜鬼故事沒什麼區别，甚至還不如她那個時代的都市異聞傳說。
偏偏裴瓊枝聽得入神，他拽了下周則景的衣袖，輕聲問道：“這個故事，你覺得是真是假啊？”
“還是挺假的。”
周則景想了想，古人沒有現代人非常驚人的驚悚片閱讀量，不知道這幾個情節幾乎就是恐怖片基本套路：落單，遇鬼，吓昏。更何況還處處充滿漏洞，“皇宮中無緣無故的起霧不會不被人發現、穿綠衣的女鬼暫且不論、突然消失的宮人，後來也找不到嗎？”
裴淩燕撓了撓頭，“那小黃門說，他堂叔起來後，便發現自己躺在那貴人那偏殿内，那請他前去的宮人道她昨夜去敲門後，回頭他便不見了，在殿前一個水池内發現了他，當時，他正在癡癡地往水裡走呢，那宮人趕忙差了人去撈堂叔，撈起時堂叔已經神志不清，隻能把他擡去了偏殿，随後又隻能另請位太醫為娘娘醫治。
這事鬧得很大，至少堂叔起來就吓瘋了，他将昨晚的怪事說給宮人，都是吓得利害，那犯了絞痛的娘娘聽說了此事，聽說也吓得不輕，病得更厲害了，現在後宮中流言都傳瘋了。”
周則景聽完，眉頭一蹙，“後宮流言瘋傳，我為什麼沒有聽到？”
她詢問似的目光向裴瓊枝看去，裴瓊枝也沉默着搖了搖頭，目光移向旁邊的小厮望去。
小厮跟了裴瓊枝許多年，又時時跟在身邊，他一個眼神便知道主子什麼意思。
他立即笑道：“殿下您忘了，您這一個月一門心思與周姑娘在編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這麼沒頭沒尾的流言自然傳不上主子您耳旁啊。”
裴瓊枝聞言笑了下，道：“原來如此，但傳言沒頭沒尾嗎？我倒不怎麼覺得。”
“你有什麼見解。”周則景側頭問道。
裴瓊枝神秘地笑了笑，彼時，她與周則景二人正挨着，他們同用一張桌幾，雖是各自獨坐，卻難免，兩人雙手垂下時不自覺的碰到一起，另外一個人渾然不覺為，周則景頗為不自在的将手藏于袖中。
裴淩燕趕忙搬去旁一個小木凳，一下安在周則景旁邊走好。
隻聽裴瓊枝輕笑，道;“燕兒，你那位看門的小黃門卻有其人吧。”
裴淩燕有些莫名：“自然。”
“那小黃門的堂叔是否真得在太醫院當值呢？”
裴瓊枝的眸子瞥向了門外的小厮。
那小厮道;“卻有其實。”
“那堂叔是否後來真得請病？那位娘娘是否真得一病不起？”
“确實。”
裴瓊枝拊掌道;“問題就是在這兒了！
我也嘗看過一些民間話本，那些怪力亂神的故事也亦有涉獵。但那些故事通篇起筆不是某地某年某書生，年歲不可考姓名不可考；就是前朝的某某人。”
裴瓊枝眉眼輕彎：“你發現與這個故事有何不同嗎？”
“你是說，以往那些普通的傳說，要麼模糊了那事中人的身份，要麼直接用前朝某某人，讓故事變得不可考；這個故事卻……單是時間，便離我們過于近，又過于……”
周則景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思索片刻，想找一個合适的形容詞來表達。
“具體，這些事件都過于具體。”裴淩燕接道。
裴淩燕一語點醒夢中人。周則景突然了悟，确實是過于具體了。
她先前聽時，覺得與普通都市異聞沒什麼區别；卻忘了，目前是在封建王朝，是一旦行差踏錯，萬劫不複，身不由己的封建王朝。
這矛盾地方在于，如果故事是流言，深宮中的流言，最好是越模糊越好，無論是故事傳播人，還是故事中人，最好是那種讓人查不出源頭，這樣，将來天子一怒時，那流言的相關者才能保住一條性命。
考慮到裴淩燕說故事的時候有自己瞎編的成分，但整體來看，無論是那娘娘去請太醫院請的人，那娘娘院落前的池子，這些都是與本朝相關，是随便一經查證便能确認真假的，如果是流言有心被人傳播的話，這樣流傳，過于不利了。
周則景點了點頭，感激地向裴淩燕笑了笑。
裴淩燕見那周則景的笑臉，面頰“噌”地一下便紅了起來，他一時間感覺手腳不知道放在哪裡，有些别扭地回給周則景一個微笑。
“是的！”裴瓊枝打了個響指，接住了裴淩燕的話語。
他目光在周則景與裴淩燕二人間遊離，不知道是不是周則景錯覺，雖然裴瓊枝仍是微微一笑，甚至那笑容連嘴角弧度都與他平時對人的并無不同，但周則景就是覺得，那笑意帶着淡淡地陰寒。
“我覺得，流言不隻是流言，有可能是真事。”裴瓊枝輕聲說道。
周則景蹙着眉頭，思考着這話語的可能性。
這時，她感受到自己的衣角動了動，轉頭看去，正撞上裴瓊枝眉眼，他眸子中帶着一絲懇求，他拽了拽周則景的衣袖，道：“那小王，便今夜，去那流言的事發地一探究竟吧.”
周則景:啊?
裴淩燕：啊？
裴瓊枝笑道：“怎麼？這事應該還沒有傳至陛下或娘娘的耳中吧。”
裴淩燕陡然噤聲。
“如果任流言肆縱，那麼陛下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此時，後宮内怎麼能任由流言放縱，最後陛下徹查之時……”裴瓊枝雙眼一眯，“牽連的，便不僅僅隻是流言的相關人罷了。”
還可能有那散播的小黃門……甚至，聽牆角的裴淩燕。
“小王我，這大周朝還有比我更閑得嗎？”他緩緩看向周則景，“小王身負陛下特赦，無論前朝後苑，小王我來去自如，就算陛下發覺，小王我實話實說，陛下也不會怎麼對我，查這事，有比小王更合适的人選嗎？”
他又将那折扇攜出，卻不開扇，隻是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