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是轉瞬即逝。
隻聽裴瓊枝接着笑道:“當然不是,我是你持盞蹲在叢林時才看見你的,正撞上你被吓得連連後退,我怕你驚擾到它,所以才止住你的。”
“驚擾到它?它是誰?”
裴瓊枝眨了眨眼,“當然是——鬼了。”
他将一根手指輕輕貼在唇前,眸子陡然移向不遠處,“噓,你聽。”
又一陣,那幽怨的女聲再次響起,從遠方由遠及近,如波濤層層推疊。
“我蹲在這觀察了許久,那女聲時不時就來一下,就是那個方向!”
裴瓊枝指了一下不遠處,月色昏暗,周則景看不清遠方。
“你說,女鬼會在哪裡嗎?”裴瓊枝眨了眨眼。
周則景搖了搖頭,“在哪裡?我隻知道,世間是沒有鬼怪的。”
裴瓊枝聞言一笑。
他向草叢的一側一偏頭示意,那草叢深處的人一動,顯然受了裴瓊枝的指示,向遠處探去。
他拽起周則景的手腕,道:“走!我們去抓鬼!”
周則景還不及反應,手腕被攥起,被裴瓊枝攜着向那女鬼深處探去。
他們二人向着聲源處前進,随着那嗚咽聲愈來愈近,等他們到聲音流淌的漩渦處。
卻發現面前空無一人。
四周隻有一塊奇石,那奇石極高極大,擺在那芙蓉池的不遠處,周則景目測着,大概那石竟有八米多長,四米多高,如同一個屏風般擋在芙蓉池前,将寒風擋住。
周則景發現那聲音的源頭,正是那石頭中空,多孔,寒風侵襲之寂,那風吹如石中,與石相撞,大石吞吐喊風,如嗚咽之聲。
同時旁邊潇潇竹林打葉,層層疊疊,與那大石吞吐之想和,竟如孤舟嫠婦嗚咽……與之前周則景在太醫院聽到的那鬼聲嗚咽,并無二質。
裴瓊枝含笑道:“原來這就是女鬼。”
他輕拍周則景的肩膀,“奇石吞吐風雨,故而有幽怨之聲,竹聲潇潇,故有哭泣之響。風聲傳千裡,此處與離太醫院不算太遠,故而太醫院能聽見哭聲,但不是風聲不是随意一吹便可作鬼怪哭泣之聲;須是大風與大石相撞,且需是千裡之風,故而能傳至太醫院内,這也就是為什麼二月間隻有一次太醫院内傳來的女鬼哭聲,而此後便無,因為這本就是巧合。隻有真正走近,才能聽到那風鼓而發的聲音的來源。”
裴瓊枝聲音愉悅,“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彼時,裴瓊枝身旁跟随的小厮也皆站定。
那小厮提着燈,裴周二人的身側驟然亮起。周則景發現,裴瓊枝雖然面容上挂着那淺淺笑意,那藏于袖中的手卻微不可查的顫抖了幾下。
裴瓊枝此行帶了不少人,除了常跟着他出入太醫院的小厮外,還有四五個他頗為面生的面孔。但無不健碩壯實,他們躲在草叢中卻周則景自始至終沒有發現,想來武藝不弱。
周則景原本還納悶,裴瓊枝先前表現的怕鬼,聽見個鬼哭狼嚎便硬是抱着她不撒手,今兒卻主動提出要捉鬼,剛剛還表現得如此胸有成竹,周則景原幾乎要以為裴瓊枝的怕鬼是裝的了。
但如今看來,他捉個鬼,便帶上這麼多些許好手,想來還是有些怕的,隻是……為什麼要裝得遊刃有餘呢?
一個猜想在周則景腦中浮現……不願意讓她瞧出。
不知道為什麼,周則景想到此處,心中湧現出一股微不可查的喜悅。
心中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她固守着的内心隐秘的一角,那堡壘堅固的城牆正一點點地塌陷。
那心房的主人卻渾然不覺。
同時也錯過了裴瓊枝注視她時,淺笑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裴瓊枝含笑注視着周則景道:“想不到所謂的女鬼,竟是這麼回事?”
他裝作突然意識到周則景的愣神,輕聲喚道:“周姑娘?周姑娘?師父?”
周則景陡然回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忙掩飾住自己内心的慌亂。
她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抱歉,剛才有些慌神。”
裴瓊枝擡頭看了下月亮,善解人意道:“已經子時了,師父既然累了,反正咱們已經解決下,不如回去休息?”
說着,他要張羅着小厮們打道回府,送周則景回去。
此時,子時氣溫驟降,芙蓉池的周圍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霧氣逐漸增大,讓周則景漸漸看不清裴瓊枝的面容。
仿佛這一切都與裴淩燕故事中講的無甚區别。
這無一不意味,那堂兄的故事是真實發生的。
中夜的雲霧、嗚咽的鬼聲,太醫院,芙蓉池。
等一下……
周則景的身子一頓。
她拉住裴瓊枝的指揮着下人的揮舞的衣擺。
裴瓊枝頓住他有些疑惑地回頭望向周則景。
月光下,逆光而立 ,他看不清周則景的表情。
隻聽周則景的聲音道:
“你說,如果故事中,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話,那麼這故事中有一個矛盾點,那個矛盾足矣推翻這整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