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疑問隻在周則景的腦子中盤旋了一瞬，随即便被洶湧而來的怒意磨滅。

周則景還保持着一擊之後的姿勢，她的手不住地發顫，他看着面前的裴瓊枝垂下的臉，原本臉上高挺的鼻梁立即便腫了一起來，他低着頭，卻讓周則景看不清表情。

裴瓊枝的聲音有些沉，“我知道，騙了你許久，你心中不痛快是正常的，但是我跟你說的，我希望你考慮清楚，加入我的實驗，你可以得到一筆極為豐富的報酬，我的系統可以監視，改變整個世界，而你同我一起，說是在這個世界橫着走也不為過，出于對你的欺騙，這件事我很抱歉，事後我們可以再商量補償的措施，我可以給你補償………你和我，是來自同一個時代的人，在這個地方，不會存在比你我更加親近的人了？我希望你好好考慮。”

周則景的眸子緊緊注視着裴瓊枝，仿佛是想将他看出花來，她實在是想不到，面前這個人是怎麼敢一臉坦然的說出這樣的話的。

她的身子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她渾身上下的疼痛愈發的劇烈，幾乎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這個時代，不會有比你我更加親近的人……”周則景的聲音發顫，“說到底，從頭到尾，我認識你嗎？”

周則景的雙眸通紅，仿佛是一朵在烈火中燃燒的花，從血肉中滴出了淚。

裴瓊枝本能地張了張嘴，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看到的，是你僞裝之後的樣子，不是嗎？從你認識我開始，你便用着你那僞善的面具同我在一處，你僞裝的溫柔，體貼為的隻是更好的接近我，觀察我，以滿足你的一己之私，我被你騙了整整一年，然後你現在卻告訴我，……我們是最親密的人。”

周則景的目光中泛出些許淚痕，“你的身份是假的，經曆是假的，身體是假的，我甚至現在都不知道如何稱呼你，因為我不知道我想，或許我知道的那個名字也并非是你的真名。你無非就是看在現在我知道了你的目的，你見事情無法挽回了，所以你想拉攏我，讓我加入你，然後之後甚至剩了在我面前僞裝所花的精力就可以接着壓榨我的勞動力來達到你的目的！……你覺得，我還會繼續被你騙下去嗎？”

裴瓊枝微微皺了一下眉，看到周則景的淚痕，裴瓊枝的心似乎更悶了，“……你先冷靜。我理解你現在不能接受的心情，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它已經發生了，那個系統是我設計的，它其實算是個半生品，但是在你的幫助下，它的疊代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許多，我承認，在我未經你允許便同你植入這個是我侵犯了你的隐私，而在這個系統運行的過程中它所對你造成的過激的懲罰機制，這些我可以将它改，我願意承擔這個行為的惡果，但我的請求，我希望你好好考慮。”

或許是裴瓊枝的語氣有些太真誠了，周則景沒有忍住樂出了聲。

她笑得聲愈來愈大，愈來愈大，仿佛是再也止不住一樣，她嘴角的笑意，與她一臉狼狽的神情，紅得吓人的眸子組成了一副極為可怕的模樣。

周則景笑了一會兒，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到現在為止，面前這個人，絲毫看不出悔過之意，抛開了那層僞善的面具，不在僞裝後的他，冷漠宛如一個機器人。

看着周則景笑成這樣，裴瓊枝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他見過周則景許多種樣子，但是自認為，從未在真正的在看過她，實際上，他從不在乎任何人，他在這個王朝中處世，他同人相交，所有的反應都是基于在評估過，他認為這樣的做法是更有利他的未來，他不關心别人到底是如何想的，自己也沒有任何想法。确實，他有時候跟這些數字打交道的時間久了，有時候他也認為自己是由數據組成的，每一個行動都是在計算之後的最優選擇，他不在乎情感，也不需要情感。

實際上，他根本不理解周則景此時的情緒，在一瞬間，算法為他生成了無數種解決的途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對上周則景的眸子的時候，那雙噙着淚的眸子的時候，在一字一句的控訴他的虛僞，而他竟然忽然不願意用系統給出的方案了，他遵循本能地，低下了頭。

周則景的笑意仍在，她愈笑愈凄冽，他回響起裴瓊枝輕描淡寫的話，他覺得，周則景生氣，是因為沒有提前商量便直接安裝了那系統，是因為自己在系統強制任務中受到各種的苦。周則景内心隻覺得一陣冰冷，她仿佛一瞬間墜落在一片黑暗之中，任她如何掙紮，都隻會越陷越深。

“……到現在，你是不是也不理解我，你不知道面前這個女人為何反應如此大，不知道明明你已經給出了足夠豐厚的補償條件，她為什麼還是接受，明明隻要接受，她得到的原比她失去的多得多，對吧？你是不是心中還暗暗覺得，這個女人真是愚蠢得令人可笑？”

裴瓊枝沒有說話，他沉默着，似乎有種默認的意味。

周則景深吸一口氣，好像這樣做，心收縮般的刺痛就能輕一些。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到底是為什麼。”

“你一直都在監視我，對吧？”

裴瓊枝沉默了一會，許久，他緩緩道：“是。”

“從我一開始，你認識我，都是你故意為之的，對吧？”

“是。”

“我經曆的一切，其實都是你提前設計好的，你為了讓你的系統疊代的必經之路，對吧？”

“所以你一直在看我在苦苦掙紮，你看着我、欣賞我命懸一線的焦急，審視我的痛苦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