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棠月聽着這八匹馬都拉不回的逐漸跑偏且離譜的談話,面具下的臉一言難盡。
真心不真心的,這話也不能由裴聞雪來答。
坦然而言,她認為,和裴聞雪扯上關系并不是什麼好事!但偏偏霓鏡誤會了,這誤會如果澄清還會打草驚蛇!
既來之則安之!
她迅速搜刮了腦海中曾經見過的那些甜言蜜語,不用裴聞雪出手,讓她來逢場作戲應付應付!
隻是還未想到回複,裴聞雪已經開口:“何謂真心?”
樓棠月聞言向他望去,他以手支頤,绛紅袖口微墜,她能看清他白皙的腕骨,散下的青絲垂在他臉側,面具猙獰醜陋,戴在他臉上卻讓人能生生品出幾分絕俗之氣。
他聲音淡淡:“是像霓小姐這樣瘋狂試探不同人的愛意是真心?還是因一個傳聞便想求神仙确定自己姻緣是真心?”
他的意思便是,霓鏡帶不同的人來測試姻緣,她同時愛這麼多人嗎?如果是這樣,她愛這麼多人就是她對旁邊這位少年的真心嗎?
同理,來這裡的人竟是想通過扶乩來确定自己的姻緣,将感情交予他人之手,這便是真心嗎?
霓鏡的笑容因他的話僵在臉上,她嬌俏的容顔不複活潑,剛剛幾欲流光溢彩的眸子也黯淡了下來。
她試圖反駁:“你來這裡不也是想通過扶乩确定你和姐姐的姻緣?依你之言,你對姐姐根本不是真心的!”
裴聞雪态度坦然:“不夠而已。”
他側頭望向樓棠月,樓棠月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能聽見他又道一聲:“真心不夠而已。”
他的話讓對面沉默的少年開了口,他語氣沉沉:“我愛霓姑娘,我永遠不會變心,我願意為她獻出我的一切,這是我的全部真心!”
這赤忱的告白讓樓棠月愣了愣,她認真打量這個剛剛低調到近乎隐身的少年,他雖臉色微紅,語氣卻堅定無比,他似在像神明訴說自己心思一般,又像同神明立誓一樣。
霓鏡聽了這話笑容又恢複甜美,她激動地抱着少年:“我也喜歡阿伏。”
她攬着阿伏,自動忽略剛剛讓她啞口無言的裴聞雪,隻向着樓棠月眨眼,眸子裡滿是暗示:“姐姐,你這般好,如果不幸福我是會很心疼你的!所以如果他不夠好,你來找我,我給你物色新的人!”
她這是完完全全地忽略裴聞雪,當他面直接幹脆利落地撬起了牆角!
這話,隻差沒挑明說,踹了面前男人,我給你找新男人!
樓棠月抑制住笑出來的沖動,正色道:“謝謝霓妹妹,不過暫時不考慮。”
“那也隻是暫時。”霓鏡意有所指。
裴聞雪輕笑一聲:“霓小姐還是不了解阿月,她心軟,不想駁你面子,才會說暫時。其實她隻會心疼我。”
這話如驚雷一般轟向樓棠月,将她大腦思緒轟得七零五散!
反觀對面,霓鏡聽後眯了眯眼,她笑道:“你将話說得這麼滿,我拭目以待!”
兩人之間幾乎是劍拔弩張的架勢,而導緻這情況的罪魁禍首樓棠月慢悠悠倒了杯茶,給一旁裴聞雪推了過去,貼近他,低聲道:“殿下這是幹什麼?”
她自以為兩人可沒熟到随意這般親密喚人小名的份上,前幾次見他,他溫和中不掩疏離之氣。今日如此反常,定是有古怪。
裴聞雪接過她的茶,不喝,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摩挲杯壁,聲音微不可查,隻道:“不趁此機會問問比試内容?”
樓棠月暫時打消探究念頭,立刻從善如流倒了杯茶,給霓鏡推了過去:“霓妹妹可知道第一關比什麼?”
霓鏡接過茶,猶豫再三才小聲道:“默契。”
她話語剛落,一陣輕靈的音樂響起,似琴似鈴。
周邊燭火驟然滅了大半,紅木梁映着微弱火光,将紅色陰影散滿了整個一層。
樓棠月順勢望去,看見戲台上已經站好了人,那是一個面容極其普通的女人,普通到讓人見過一面便能忘記,但她卻有雙狹長幽深的雙眸,令人即使忘記她的模樣也忘不掉她的雙眼。
她穿着白色衣裳,隻微微舉起一個手指:“今日的第一關人選,我們挑戴面具的貴客。”
樓棠月幾乎立即聽到一旁木桌上人的咒罵聲,他站了起來,臉色漲紅:“憑什麼!老子已經連續來了五日了!每天一個規則!何時能選到我!什麼鸾仙,都是假的吧!怕不都是内定好的人!”
他一說話,便有人随聲附和,一時之間,請仙樓竟是一副鬧哄哄的情景!大家似乎對這個規則都十分不滿!
樓棠月也沒有想到請仙樓制定規則竟如此任性,不過,不是說鸾仙最不喜歡戴面具的人嗎?
她看向霓鏡,她神色中似乎也有幾分訝然,不過在對上她的目光後轉向惋惜,似在可惜自己今夜參加不了比試。
“真巧。”
樓棠月在一片吵鬧中聽到了身後人淡淡的感歎。
确實很巧。
連樓棠月都不禁感歎,似乎今夜連上天都要幫她,讓她見到鸾仙。
樓棠月發現身邊的争吵要愈演愈烈,最先站起來的男人掀了桌子,沒有管身邊人的驚呼,隻大聲吼道:“今日若不給老子一個理由,老子砸了你的店!”
樂聲忽急,锵锵喧天,将如瓢潑大雨砸在青瓦上一般急迫,像是要吞噬人心一般。
樓棠月皺眉捂住胸口,手不自覺攥緊,為什麼心忽地跳得如此之快!
戲台上的女子看着鬧劇,微微一笑,像扯着不屬于她的面皮一般僵硬詭異,幽深漆黑的眸子裡遙遙映着男子的臉,她舉起手指,直直指向撒潑的男子:“疑神者,當受懲戒!”
衆人散開,剛剛還一臉嚣張的男子随即面色鐵青,神情猙獰,他嗓子發出“嗬嗬”聲音,雙手掐着自己脖子轉圈,狀若癫狂。
他身邊女子捂住眼睛不敢繼續看,隻蹲下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