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洞并非不見底,但萦繞的霧氣迅速吞噬了掉下去的身影。
裴聞雪靜靜站在洞沿,垂眸,腕間傷口處殘留的暖意讓他不自覺蜷起手指。
她詢問他的痛苦,在朦胧時用手縛住了他流血的手腕,輕易許下不會丢下他的承諾,現下又是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他幼時曾在密林裡撿了隻狸貓,狸貓高傲,他卻視若珍寶,讓他日漸被痛苦折磨得幹涸的心有了涓涓細流,隻是直到失去它,那隻狸貓也沒有低下頭親近他。
那隻狸貓陪他的歲月很短,但卻镌刻進他胸口,而此刻,他心中有一頭已經許久不起波瀾的狸貓受到一點撫摸,受到無心之言,便毫不猶豫地垂下了頭顱。
而那輕易得到狸貓青睐的人,一步一步,如稚童一般輕巧地靠近他,用那雙清透的眸子看着他,在他伸手撫她衣角時又抽身離去。
在察覺時,他已經是一敗塗地!
此岸怪人在三人合力下很快被迅速屠殺,吳思菀甩掉劍上的血,擡眼,看見了不遠處清瘦的身影。
隻見他微微轉頭,青絲垂至眼睑,烏黑的眸子淡漠至極,他從懷中拿出羊皮卷,遙遙扔給甯霄漢:“出去後,不管用何法子,直接呈至禦前。”
甯霄漢接住,躬身稱是。
“出去?”吳思菀看着面色泛冷的裴聞雪,猶豫再三道:“罪魁禍首已經和樓棠月一起墜進洞裡了,咱們現在還能出去嗎?”
裴聞雪并不答,隻提步走至東角,沾染上幹涸血迹的手摸上紅木架,然後摸索片刻,果斷抽出一根,木架轟倒,被他身旁人劈成兩半。
一個粗糙有溝壑的石牆出現在衆人面前,他在一處地方停下,按了下去。
四個石門倏然打開,密道出現在衆人面前,受着命令,甯霄漢很快鑽進密道,吳思菀走之前看了一眼垂眸按着開關的青年。
剛想開口,那冷冷視線直接看了過來,他面無表情,道:“勞煩吳小姐了。”
兩人打過交道,她明白他的意思。
吳思菀默然轉過頭,心中思緒複雜,下一瞬,石門即刻關閉。
“殿下!”甯霄漢轉身大跨步,提劍就要作勢錘石門。
“看不出三殿下讓咱們快些離開的意思嗎?”吳思菀攔住了他,眸子落在他手中的羊皮卷上,語氣沉了幾分,意有所指,“況且真正的危險怕是在外面。”
裴聞雪原來肯定是想将羊皮卷親自送到皇帝手中,但如今變了主意,将此物交予他,他身份特殊,又是毫不掩飾地來請仙樓,此物在他手上無疑瞬間讓他成為衆矢之的!
吳思菀笑了笑:“甯統領若信我,就把羊皮卷給我。你直接出去,我隐藏身份出去,于大理寺将此物還予甯統領。”
尚且不知暗處的人有多少,現下唯有自己也行于暗處,方可能将此物安全送至宮中。
甯霄漢點了點頭,将手中羊皮卷遞出:“為吳小姐安穩着想,還是莫要私下看其間内容。”
吳思菀将其塞入衣袖:“我自是知道。”
兩人達成共鳴,随即便沉默地在密道裡走着。
…………
樓棠月輕咳一聲,睜開了雙眸,視線模糊片刻才緩緩恢複,她看清了不遠處躺着的兩個身影。
少年緊緊摟着懷中少女,額間,臉上,手上滲出大量鮮血,甚至連黑色的勁裝上都能窺滲出的血,可見受傷極重。而他懷中的少女面容白淨,雖然昏厥着,但面色紅暈,被他保護得極好。
樓棠月扶牆起身,動了動身體,除了有些形容狼狽,但總的來說安然無恙。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稱贊起系統的言而有信,現在想起那看不到底的黑洞,心中不免還有些戚戚。
還未松口氣,熟悉的窸窸窣窣聲響徹耳畔,她動作一僵,想起了之前從這裡爬出的蠱蟲。
她這是進入蠱蟲老巢了,她一看就來者不善,對于想要端掉它們老巢的人,恐怕蠱蟲對她并不會留情!
“系統,系統,快快快!”
話還未說完,密密麻麻如蝗蟲過境的蠱蟲從環形牆上爬下來,成群結隊朝着她這個方向翻湧。
“保護我。”
話音剛落,卻見想要靠近她的蠱蟲猶如碰見天敵一般,凄厲叫着遠離了她。
樓棠月并不覺得這是系統保護了她,因為她隐隐聽見了一聲尖鳴,嘶啞難聽。
她轉頭,那兩人還未醒,她走過兩人身邊,到了一個通道,通道不長,盡頭光瑩,仿佛美好的日頭,裡面花團緊簇,有着生機,隔着距離,都讓人暖洋洋。
她被吸引着一步步靠近,踏進去。
恍然間,隻聽悠遠的鈴铛聲,物轉星移,她站至崖邊,遠山蒼翠,雨絲如幕,雲起霧濃,讓她眸中映入幽深不見底的崖壁。
全身濕透,刺骨寒冷滲進了骨頭,她牙齒打着顫,抱緊了臂膀。
“罪人樓棠月,伏誅!”
樓棠月眼睫被雨水打濕,她愕然轉身,看見了不遠處披雨而立的兵馬。
他們身着盔甲,面容煞氣,銀槍上的血絲随着雨水墜入泥土地。
樓棠月腦子模糊,忘記了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罪人!她什麼時候成了罪人!
“我何時成了罪人?”她嘶吼出聲,手握住衣衫,事情脫離控制的感覺讓一股恐懼感從她心口蔓延開。
“罪人樓棠月,欺瞞公主,陷害神醫,意圖通敵,罪不容誅!”
為首之人話語铿锵有力,宣判了她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