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村長見狀無奈的搖搖頭。
等到達張家時,就見院子外是裡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甚至隔壁老何家的牛車上都站着聽故事的崽。
這番熱鬧的,讓他都有些懷疑自己手裡的村籍有誤。
從沒見過這麼多的崽。
正驚詫着,安村長就聽得高亢的呼喊,這聲音清脆響亮,極具穿透力,比專門喊軍号的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想法浮現腦海時,安村長眼眸沉了沉,眯着眼看向出場的許景言。
就見人也扛着凳子沖向院子,邊道:“俺老孫來也!”
說話間,許景言還擺好凳子,邁步上凳,還順手左手揮舞起一根木棍。說起來也就是簡單的轉圈圈,但随着這動作,全場的孩童仿若聽到什麼号召一般,直接呼喊起來:“……八十一難攔路,七十二變制敵,師徒四個斬妖,鬥魔同心合力,邪惡打不過正義!”
雖然聲音有些不氣,但這詞倒是透着邪不壓正的浩然正氣,光聽得都讓人有些熱血沸騰。
安村長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自己的拐杖,靜靜的看着。
被注目的許景言看到了前來的安村長,眉頭一挑——領導來考察,那就說明離村小目标又進了一步了。
于是許景言愈發拿出自己在演唱會的氣場,力求嗨翻全場。
按着流程挑選互動崽講述故事,許景言将今天重點三打白骨精講到一半戛然而止後,清清嗓子:“接下來也是老規矩啊,你們跟我一起背抽到的詩,要不然我明天不講要上課了。”
“好,景言大哥哥你快說,我們幫你一起記!”
“我也拿過金箍棒的!”
“我也要拿金箍棒,我會很努力記住的。”
“…………”
站在凳子上的許景言看着一個個充滿對知識渴望的崽,喝口水潤潤嗓子,頗為鄭重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道:“《贈劉景文》,宋蘇轼……”
“我知道,那個好厲害發明東坡肉的宋朝人!”
“對,就是他又寫詩!”許景言埋汰一句。
選的詩詞,來自許景行原身有關《千家詩》這兒童啟蒙讀物的記憶。相比其他詩詞,他許景言對蘇轼最熟悉,也最能帶動孩童一起學詩的熱情。
畢竟,東坡肉好吃啊!
在古代誰都想吃肉肉!
“贈劉景文,就是蘇東坡有個朋友叫劉景文,這一天蘇東坡逛街看着看着看到荷花……”
孩童們互相點點頭。又一次沒拿到金箍棒的賀山頗為積極舉手:“那寫這個詩,就是蘇東坡跟俺娘一樣,叨叨這今天去縣城哪裡逛街花了多少錢買了多少東西是一樣嗎?”
“對,小山很會觀察生活,就是這樣。你觀察的是物,詩人寫的是風景。”許景言:“在寫這首詩的時候,他覺得一年中最好的景色,就是橘子黃了可以吃了。就相當于對我們來說一年最好的景色是過年。”
被表揚的賀山立馬默念一遍又一遍“一年好景君須記”,等日後他成一方大将了回想幼年還忍不住會想自己這一刻被表揚時那砰砰砰跳躍的欣喜與純粹。
此為後話,眼下賀山覺得自己牢牢記住了,是昂首挺胸。随着許景言的一聲下課,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回家,一到家還迫不及待湊到自家娘和大姐面前,搖頭晃腦的顯擺:“贈劉景文,娘大姐你們知道什麼意思嗎?”
賀大娘笑着問:“什麼意思?”
賀山立馬顯擺,恨不得一字不落的能夠回憶起來,最後更是字正腔圓背誦全詩。
賀大娘震驚。
賀山的姐姐賀蘭瞧着自家弟弟都還沒去學堂讀書都能夠跟大哥一樣搖頭晃腦的背書,眼裡帶着些羨慕,小聲:“娘,我能夠站在遠處也聽聽故事嗎?”
“當然可以了。景言哥哥說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所以不管是十裡村還是九裡村的,都歡迎來旁聽故事。”賀山一見自家姐姐可憐巴巴的模樣,昂首。
“嘿,你這兔崽子昨天不還鬧騰不行嗎?”
“那是姐姐穿裙子搶不到最好的位置,舉手就不能被景言哥哥看見。”賀山說着說着又嘴巴一扁哇得哭起來:“我今天又沒搶到金箍棒哇。”
賀大娘埋汰:“别嚎了,你爹想辦法了。”
說話間,她轉眸見自家丈夫還有被丈夫接回來的大兒子賀海,立馬道:“你們爺倆楞着幹什麼?”
“不是我楞,是大海。”賀三青拍了拍呆愣的賀海。
賀海吸口氣,進屋解釋道:“爹娘,剛才……剛才弟弟說的是《論語》,是孔子說《論語》啊,他還用對地方了。”
“孔子?就是……就是那個要三錢銀子那個寫書的?”賀大娘小聲問。
賀海知道自家娘的性情與記憶特色,聞言毫不猶豫回答:“沒錯就是他,就是所有讀書人都尊重的夫子,就是孩兒去學堂第一課第一炷香拜的夫子。”
此話一出,賀家所有人都驚詫:“真……真的?”
與此同時,旁聽故事的安村長也拄着拐杖緩緩回到了自己家。
“你不是去找哥倆聊聊嗎?怎麼沒去?”徐蘭花有些不解,擡手去攙扶着看着有些疲倦的丈夫。
“我得想想。”安村長視線看向張家院子,“許景行雖然沒露面,但他教許景言詩詞,許景言也直接教村裡的孩子們了。”
“教就教呗。”
“别忘記了,這都是要束脩的。咱們能因為他們人小不給束脩啊?”安村長急眼:“再說這哥兩是有些才能在身的。講的故事不說,經過許景言講解,他教的那首詩,我也會背了。”
最後五個字,安村長說的是字正腔圓,甚至昂首挺胸,有些驕傲。
但這驕傲也隻是一瞬間而已,他作為村長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村子私塾所在的方向。
他備了厚禮不提,費盡了情誼又請軍中書吏幫忙請托,千請萬請禮聘的夫子,客觀而言言行是有些高高在上。
原先他忍了,畢竟救急不救窮,他得為村裡那些失去父親的孩子們也謀求一條體面的活路,能認識幾個字能幹的活計體面些。
可現在感覺感覺許家兄弟倆要是能教也……也夠用了。
畢竟他親眼見過兄弟倆會辨認契約,會算賬,現在還會詩詞還會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