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迷霧間,少女身形漸顯。
袅袅婷婷,風姿綽約。
她緩緩靠近,步步蓮花,面容愈發清晰。
眉目如畫,明眸皓齒。雖稚氣未脫,但已可見日後傾城之姿。
“渡蒼哥哥。”少女朱唇輕啟,嗓音甜美動人。
渡蒼擡起右手,向對面之人靠近。
正要觸碰到額心那枚桃花型花钿時,白霧散去,少女化為清水砸落地上,水花四濺。
渡蒼睜眼,摸向飛濺上臉頰的水珠。
懷木正在往浴桶裡扔藥材,“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懷夕讓我把這些也加上。”
“無事。”渡蒼啞聲道,這幾日藥浴不斷,他早已适應這略高的溫度,還有濃郁藥材味。
相比昨日,他明顯感覺到身子沉重許多,現下竟一不小心睡着了。屏息感受,體内一日蠱隐隐有重新蘇醒的趨勢。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懷木扔完藥材,抱着他的小木盤往外走。待走出裡間後,稚嫩童聲響起,“他醒了。”
渡蒼醒來便察覺外邊還有一人,不需多想,就知那人是栖遲,
畢竟除了她,也不會有别人随意進出他房間。
渡蒼心想,果然以前就不該答應她,随時能來找自己。以至于現在不論他在做什麼,栖遲都是想來便來了。
栖遲聽到渡蒼聲音,明白他已經醒了,坐到離屏風最近的椅子上,“你還好嗎?我前面進來你都沒發現。”
“無事,這幾日有些累罷了。”
“那你要好好休息。”栖遲放下心,“懷夕找了個苗疆人來解決那蟲子,那人對一日蠱也頗有了解。”
“情況并不好,對嗎?”渡蒼靠在浴桶邊,擡頭望向屋頂。他并沒有感覺到栖遲有一絲絲高興。
“一日蠱好食靈力充沛的血肉,修為越高,五髒六腑對一日蠱的吸引力便越高。”這也是栖遲最頭疼的地方,以渡蒼的修為,一日蠱不啃食幹淨怕是不會罷休,“不過他說,非人為控制的蠱蟲,往往靠自身欲望行動。若是有比你五髒六腑更讓這蠱喜愛的東西,或許能将它引出。”
不過這都是柳黯的假設罷了,一日蠱失傳多年,并沒有人真正試過這個辦法。
“也算有頭緒了。”渡蒼安慰她。
像是重回初到重山那些時日,眼前是一個個無底黑洞,一點點将她吞噬進去。
猝不及防,且無法抵抗。
她從未想過,渡蒼會出事。在她心裡,渡蒼比師尊還靠譜。
栖遲沒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同渡蒼說起一些有的沒的。
正說到小白昨夜掉了一撮毛,便看到一道白影撞破窗戶,直沖向栖遲。力氣之大,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渡蒼聽到動靜,迅速起身,草草披上衣服便越過披風來到外間。
栖遲捂着肚子,瞪了小白一眼。聽到身後傳來聲響,下意識便向後看。
衣物緊貼着身軀,将身形完全呈現眼前。
寬肩窄腰,勻稱緊緻,堅實有力。尤其是腹部,輪廓清晰而深邃,上面還挂着水珠。
栖遲看着,一顆水珠翻過重重溝壑,往下滑落。
她伸出手,摸向那滴水珠,卻在半途被渡蒼攔下。
渡蒼慌亂褪去,擡手捏訣,将自己收拾好。
栖遲面對着穿戴整齊的渡蒼,将手收回,戳向小白腦袋,“什麼事這麼急?”
或許是剛從浴桶出來,渡蒼現下感覺身子依舊冒着熱氣。
“什麼?”栖遲驚呼一聲,随即看向渡蒼,“老谷主,要把谷裡所有草藥毀了。”
黑煙自藥田邊飄向空中,明明從火光中産生時濃黑厚重,最後卻隻能散于空氣,找不到蹤迹。
田裡的人正在将一株株草藥挖出,運到田邊,送入烈火之中。
懷嶽拄着拐,伛偻之态肉眼可見。雙眼映着火光,已沒有初見時那麼明亮。
“谷主别燒了,這些可是百藥谷多年心血啊!”
“總會有辦法的,您别沖動!”
“全燒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無人同意懷嶽這一決定,都在想辦法勸說。更有人看着自己培育許久的草藥被燒,跌落在地,痛苦出聲。
懷夕看着這混亂的場面,雙腳好似被固定住,動彈不了。身旁忽然站了一人,懷夕側首望去。
“老谷主,為何突然作此決定?”栖遲抱着小白,站到懷夕身旁。濃煙刺鼻,小白一頭紮進她臂彎裡。
“爺爺知曉了噬蟲引一事後,将自己關在屋裡許久。出來後,便宣布要将所有草藥毀了。”懷夕道。
“沒有解決草藥上蟲子的辦法?”
懷夕搖頭,“那些蟲子附于草藥上,就算一株株處理,稍有不慎遺落一小節,也會繼續活着,成為蟲引。更何況,還有肉眼根本看不到的蟲卵。”
渡蒼:“懷老谷主,當真有魄力。”
草藥仍舊在燒着,在一片紛亂中,懷嶽終于開口,“百年來,百藥谷潛心醫道,救死扶傷,從未與人結恨,在修真界得以一席之地。可如今,竟成了危害整個修仙界的罪魁禍首!背離百年谷規,聲譽毀于一旦。我做不到自欺欺人,留下隐患!”
“可不是所有草藥都有蟲子啊!”
懷嶽看向說話之人,是一名入谷學醫半年的男子,“甯可全毀,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你要記住,醫者,需懷有仁善之心,行仁義之事,絕不可傷害他人。”
喧鬧的人漸漸停下,越來越多人幫忙焚燒草藥。
“老谷主大義凜然。”渡巷道。
栖遲也因懷嶽一席話,内心震蕩,久久不平息。
今日,懷嶽冷靜果敢,以所有草藥示教,想必百藥谷定能培養出多位仁心醫者。
隻不過對于她來說,卻隻能白費了這份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