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拓向來寵愛她,雖總是闆着臉端着大哥的作派,但鮮少這樣嚴肅,見她難受卻冷嘲熱諷。
畢竟是大哥給她解了圍,陳映澄心虛地摸着肚子,裝傻充楞,“大哥怎麼知道我是來找吃的的?”
“還裝?你為何要闖入爹的書房?”
“我可沒闖,我隻是路過!大哥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
“我自然知道。”陳正拓冷哼一聲。
兩人走到蘭苑外的小徑上,陳映澄遠遠望見一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待兩人走近,小雀的臉也被月光照得清晰起來,看見陳映澄後,他緊抿的嘴唇放松下來。
“今日是你生辰,你要做什麼我便也不追問了。”陳正拓蹲下身,握着她的手腕,臉色變得柔和,“但你要知道一點,爹書房那個伯伯和爹娘和哥哥姐姐不一樣,以後有他在的地方,你盡量不要去,知道嗎?”
陳映澄愣了片刻,懵懂地點頭。
“大哥知道我們澄澄是聰明的孩子。”他伸出小指,和陳映澄拉勾,“像今日這種事情不許再發生了,瞧你,把小啞巴都逼得說話了。”
陳映澄:“?”
她這一次不是裝出來的孩童懵懂,眸中滿是疑惑。
陳正拓笑笑,看着不遠處的小雀,眉梢微揚,“這小子倒是會裝,大半個月了,居然一個字都沒說過。”
陳映澄:“啊?”
半個時辰前,小雀從後院溜出來,在院門前轉了一圈,又折返回來,蹲坐在蘭苑前的玉蘭樹下,望着桃苑的方向發呆。
他手裡攥着一個黑色的布袋,最普通的布料,沒有任何花紋,扔在夜色中根本無人在意。
裡面是他給陳映澄準備的禮物,花了他那包未拆封的月錢,從同院的人手中買的桃木手镯。
也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素镯,做工也算不上精緻,剛拿到手時還有些毛糙,小雀打磨了一下午,将它變得光滑,确定它不會傷到陳映澄細嫩的皮膚之後才裝進袋子裡。
他本沒打算送陳映澄這種東西的,以為陳映澄肯定看不上,可今日她把冷成光的醜娃娃都收了起來,小雀心裡又燃起了希望。
待他轉到桃苑前,卻心生膽怯。
冷成光的娃娃雖醜,裝娃娃的袋子卻是絲綢金繡,送禮之人也是貴客。
他的手镯,是扔在路邊也不會有人撿的破爛貨。
意識到這一點,他做賊似的逃離,為自己神志不清生出的越界心思感到羞恥和懊惱。
但此時的他并不理解心中這諸多的情緒所謂何物,隻想躲進陰影之中,祈禱不會有人發現他來過。
小雀貼着牆根,把自己藏進樹影中,餘光中卻閃過一個熟悉身影。
陳映澄披着月光,疾步走來,身側沒有侍女陪伴,左右張望,形迹可疑。
小雀以為自己看錯了,眨眨眼,見她朝着梅苑方向走去。
小姐在夢遊嗎?
他剛來時聽說陳映澄偶爾會夢遊,還在夢遊時落過水。
可夢遊之人,又怎能行走如此急速,還會觀察周圍,避開來往的下人?
他察覺不對,經過一番天人交戰,蹑手蹑腳地跟了上去。
跟了一路,直到來到陳元覆書房外,陳映澄并未發現他,隻一心往前走,自然也沒有發現半道加進來的冷成光。
他突然從客房出來,瞧見月夜獨行的陳映澄,跟在了她身後。
小雀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看他抱着胳膊不遠不近地跟着,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擔心陳映澄,心上像蒙了層密不通風的油布,喘不過氣來。
他步子慢下來,本想就這樣轉身離開,前方的冷成光卻彎腰撿起幾粒石子,擡手對準了朝書房走去的陳映澄。
他要做什麼?!
小雀心髒猛顫,快走幾步上前想要阻攔,冷成光卻沒了下一步動作,手裡把玩着石子,站在廊後靜靜地看着陳映澄。
書房的光照在他臉上,落下半面陰影,晦朔不明。
小雀不知道他意欲何為,卻本能察覺到了危險,但以他的身份,貿然上前,隻會落得叨擾貴客的罪名。
眼看陳映澄趴在了書房的窗上,小雀不敢再多想,一路狂奔回了蘭苑。
他本想去書房找陳正澈,但在門口遇見了陳正拓。
對方按住他的肩膀,語中帶着斥責,“大晚上的亂跑什麼?”
“額——”他張開嘴,仰頭看着對方細長的眼眸,卻因為太久沒有開口忘記了說話的方式。
他神色慌張可疑,陳正拓蹙眉,“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額、我,小、小姐!”
小雀指着陳元覆書房的方向,急得滿頭大汗。
“澄澄?”陳正拓頓了下,眨眼間便消失在他面前。
他去得及時,免了陳映澄絞盡腦汁去想借口。
這期間小雀便一直在蘭苑外等着,見兩人平安回來,他的神色也放松下來。
“你會說話?”
比起弄清到底是誰扔的石頭,陳映澄更關心她的小鬧鐘,居然不是個小啞巴?
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恨不得把腦袋杵到他嗓子眼,小雀連連後退,雙唇緊抿着搖頭。
“難道是大哥在騙我?”陳映澄扭頭看了眼陳正拓,又朝小雀逼近,“不會的,大哥從不騙我,你真的會說話?”
小雀被她逼到牆角,身子撞在玉蘭樹上,袖口掉出一個黑色布袋。
“這是什麼?”
陳映澄低下頭,還沒細看,小雀便迅速彎腰撿了起來,藏在背後。
“哎?我又不會搶你的東西……”
什麼東西這麼寶貝,連她看一眼都不行?
他越是藏着,陳映澄便越想一探究竟,叉着腰,擡腳邁步,卻沒能前進。
陳正拓拎起她的衣領,制止她胡鬧,“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若是被芹娘發現你不在,鬧到娘那裡,看你怎麼收場。”
陳映澄哦了一聲,看了小雀一眼,攀着陳正拓的胳膊,趴在了他肩頭。
“明天見。”她朝着小雀揮揮手,笑道,“若是你還沒準備好開口,那我們明日再說吧。”
樹旁的人影僵了下,掌心蜷起,身形漸漸與樹身融為一體。
陳映澄在她哥背上打着哈欠,正想閉眼睡會兒,小雀忽然沖了過來,追到二人身後,奮力一躍,将一個軟布包裹的硬物塞進她掌心。
陳映澄:“诶?”
她看着手裡的布袋,一擡頭,隻見小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跑得真快。
陳映澄揚起唇角,這麼神秘兮兮的,原來是給她的禮物。
*
客房。
冷相七回來時,冷成光已經睡下。
床頭蠟燭即将燃盡,他行走時帶起的風使得燭火搖晃不止,将他的身影投在牆面,拉得巨大而細長,陰影覆蓋在冷成光的臉上。
“成光,我兒。”
冷相七輕輕念着,語調像在哼唱歌謠,眼中卻無半點慈愛,隻有冰冷的試探。
床上的孩子睡顔安靜,他伸出食指,點在冷成光的臉頰上,戳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冷成光眉頭輕皺,嘴唇翕動,發出幾聲呓語,翻身面向了另一側。
“……”
冷相七将手收回袖中,俯身吹滅蠟燭,身影歸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