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姑:“城主都快二百歲了,怎麼會和五歲的孩子計較?”
“六歲。”芹娘糾正道,又壓低聲音,“可我聽說城主這個人小氣得很,锱铢必較,當年外出雲遊也是因為和水興城的鄒家鬧了矛盾。”
“少聽這些沒根據的東西。咱們跟着夫人,一定要謹言慎行。”
夢姑比她年長,拿出姐姐的氣勢說了她幾句,芹娘吐吐舌頭,将這個話題揭了過去。
兩人收拾好東西,備好車馬,隻待陳元覆和陳正拓回來便回山莊,卻不想到了傍晚,隻陳正拓一人回來,臉上罕見地帶着愁容。
夢姑忙問:“家主呢?”
“城主與他還有事相商。”
他語氣黯然,夢姑的心也揪了起來,“大少爺獨自歸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陳正拓:“城主他……要見澄澄和小雀。”
“……”
世上竟真有如此小氣之人!!
芹娘和夢姑阻攔無果,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陳正拓将兩個孩子帶走。
陳映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趴在陳正拓背上笑呵呵地朝她們揮手。
芹娘的眼淚都要落下來,“怎麼辦,城主會怎麼責罰他們?”
夢姑顫聲安撫她,“你放心,家主和大少爺在,他再生氣,也不可能對兩個孩子動粗。”
“動粗肯定不會,我怕他會借題發揮,為難咱們陳家。”
“……你去通知夫人,我跟上去瞧瞧。”
*
陳映澄第一次到青寶司來,這所謂的城主辦事處,還沒有她的桃苑大。
城主府便在青寶司之後,前後兩個院子,六間廂房,質樸簡雅,甚至有點簡陋。
車摯在院内涼亭下接待他們,陳映澄到時桌上擺着五杯茶,已經涼透了,頂上一絲熱氣都沒有。
陳正拓戳戳她的背部,陳映澄伸出手,上下交疊,恭敬道:“參見城主。”
“小友請起。”
車摯語中帶笑,起身走來,親自扶起了陳映澄——旁邊的小雀。
他将小雀拉到身旁坐下,姿态親昵,笑容慈祥,“元覆,這是你府中的人?”
“回城主,這是屬下為小女尋來的陪讀。”
“元覆好眼光,昨日初見,我便知這孩子根骨奇絕。”
“不敢當……”
兩人圍繞着小雀聊起來,倒徹底忽略了陳映澄,她和陳正拓坐在旁邊,邊聽着車摯不停贊美她的小鬧鐘,便抓起桌上的油桃咬了一口。
油桃咬起來清脆,車摯往她的方向看了一下,笑容又深了幾分,顯得不懷好意。
雖然車摯結丹後的模樣便保持在四十出頭,但兩鬓斑白,說話時總喜歡壓低嗓子,做出一副深沉的模樣。
陳映澄感覺到他在刻意忽視自己,明明她才是陳家的女兒,他卻對着一個下人誇贊不止,想來陳家的面子肯定會挂不住。
爹和大哥什麼心情她不知道的,但陳映澄心中其實在暗爽——
小雀現在是她的玩伴,她的朋友,車摯誇得越厲害,她便越驕傲。
聽到車摯蹦出“天縱奇才”“天賦異禀”“一鳴驚人”“不日飛升”等詞語,陳映澄的嘴角都快翹了起來。
直到她聽到車摯說:“我想收他為徒,讓他留下來,以後便是城主府的人了。”
陳映澄猛地咬下去,咬到了桃核,震得牙生疼。
不行!
這是她的小鬧鐘,怎麼能随便給一個糟老頭子當徒弟?
陳映澄看向她爹,陳元覆也是一臉的為難。
能被城主親自教導,對陳家對小雀都是好事。
即使他到陳家不足一月,那也是從陳家出去的人,将來做出一番成就,陳家面上也有光。
而且這孩子确實是修道奇才,留在陳家反而會使明珠蒙塵,況且城主親自開口,他也不能駁了對方的面子。
可陳映澄是遇到這孩子才好轉的,萬一這孩子離開,澄澄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
車摯見他沉默,笑道:“元覆有所顧慮?”
“實不相瞞……”陳元覆摸了下陳映澄的腦袋,道,“我家小女十分珍視這個玩伴,而且這孩子是個啞巴,晚輩怕他辜負了城主厚愛。”
“啞巴不啞巴的倒是無所謂,啞巴倒還安靜些。”車摯的目光朝陳映澄看過來,唇角提起,“這位便是映澄小友,昨日和她有過一面,令媛……中氣十足。”
他話裡明含嘲諷,陳映澄咬下最後一口桃子,吐出桃核:
“我記得你,有兩張臉的怪老頭。”
陳正拓給她使了個眼色,陳映澄不解地歪頭,“難道不是嗎?”
陳元覆神色尴尬,滿懷歉意道:“晚輩管教不力,城主見諒。”
“哈哈,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車摯幹笑兩聲,用哄小孩的語氣詢問陳映澄,“如果你這位玩伴當了我的徒弟,他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映澄小友,你可願忍痛割愛?”
陳映澄歪頭,佯裝不懂,拉着陳元覆的衣袖:“小雀做了城主的徒弟,為什麼會變成很厲害的人?”
“城主曾是赤日學院的翹楚,是金丹道者,且城主從不收徒,小雀是第一個。”
車摯仰起頭,“以後他便是我唯一的弟子,我定會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
陳映澄還想再裝模作樣地嗆他幾句,可卻不能再裝傻了。
她确實也想讓小雀留下,她需要這個小鬧鐘……可是短暫的抗拒之後,陳映澄冷靜了下來。
她活了兩輩子,不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為了她的私欲,任性地埋沒了一個天才。
“那……”
陳映澄還沒說完,車摯身旁的小雀猛地起身,臉漲得通紅,黑眸直直地盯着她,腦袋慢慢晃了兩下:
“不,我不要當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