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爺怎麼在這？”塵微确認過來賓名單，北青蘿來的應該是副總。

“最初是邀請的我。”霍甯憎附在塵微耳邊說，沒有挪槍的意思，“本來有其他安排，換了個人出席，後來取消了，過來玩玩。”

“霍爺打招呼的方式，不太禮貌。”塵微語氣不善。

“小人魚，你好兇。”霍甯憎故作委屈，“咱們早上才共曆生死。”

“那種程度，在霍爺眼裡談不上生死。”塵微冷冷道，“我還有任務在身，請霍爺高擡貴手。”

“那如果……”霍甯憎緩緩擡眸，陰狠凝視台上的俞總，槍口順着塵微後背上移，“我現在要殺他……”

啪——

槍口剛越過塵微肩膀的刹那，塵微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腕向下一壓，才發現他并沒有扣下扳機。

塵微聽見身後得逞的笑，肩膀旋即一沉，霍甯憎就着這個姿勢用槍壓着塵微肩膀往後一帶 ，即将撞上他胸膛前一刻，塵微迅捷轉身避開後退，霍甯憎另一隻手順勢握住塵微臂膀往自己面前壓，塵微仰身一彎猛力一抽再次脫離他魔爪，他緊跟跨步長臂一伸直接捏住塵微手腕拽向自己……

他們動作不大，從外人看，最多是勾肩搭背交談，根本想不到兩人暗流已蕩得風起雲湧。

這場無聲較量一直持續到場外偏角無人的小樹林，到這裡塵微不必再怕暴露自己，動作可以徹底放開。霍甯憎此時正扣住他的腰，他順着這力道一轉，毫不留情朝霍甯憎腹部一腳踹去，霍甯憎沒躲得及，被踹得連退兩步，但反應迅速，在塵微還沒收腳時一個掃堂腿掃過他站立的腳，他人頓時重心不穩向後倒。

眼疾手快扒住旁邊樹幹，他旋身一躍反借力勢踢向霍甯憎，霍甯憎彎身一壓堪堪避開，同時猛力一跳用力“接”下本來可以自己穩穩落地的他，他被對方碰到的瞬間發力一掙，霍甯憎沒“接”穩，隻一把将他面罩勾了下來，這極其不穩的姿勢導緻兩人都嘭地摔跌在地。

霍甯憎以閃電般的速度扳住塵微肩頭，順力就地一滾，停住的時候，塵微被他壓在一個小土堆上，所有動靜終于停止。

張開百合花裡的尖錐如毒舌吐出的信嚴絲合縫貼在霍甯憎頸動脈，而塵微放暗器的手被他牢牢鉗制。

一個不能再進一步，一個不敢松懈一絲力道。

霍甯憎在兩人面對面靜止的那瞬間，似乎怔了一下，但很快被意味不明的淺笑代替。

“小人魚的美貌，真是見多少次都會被驚豔的程度。”

塵微從沒這麼無語過，自己命脈被人用暗器頂着，竟還有心思說這種挑逗的話。

霍甯憎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他捏住的地方恰好是暗器開合處，塵微無法放出飛針。且本身發燒就沒好全的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其實如果換做其他人，他完全可以應付，偏偏眼前這人是霍甯憎。

就在兩人快僵成雕像時，霍甯憎壓在他腰部的手一動，一把拽住他腰帶做勢就要解。塵微汗毛刹那炸起，面色頃刻漲紅，集中力氣猛地掙脫霍甯憎的手，尖錐收縮的同時一個滾身翻地而起。

“下流。”他愠怒低罵，側睨着他不願轉身并緊接着下令：“一隊全體注意，即刻包圍我現在所處位置，危險人物霍甯憎，危險級别最高級，必須盯緊他。”

塵微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覺察到隊員靠近的刹那轉身就跑，直到出了樹林塵微也沒再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确認霍甯憎沒有跟上來。

被暗衛一隊包圍的霍甯憎面不改色起身，悠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擡腳向會場外步去，雖然看不見人，但他能覺察到暗衛隊在一路跟随。

直到出了暗衛守護範圍，隊員撤離的刹那，霍甯憎挂着嬉笑的面色一冷，同時接起電話。

傅婉書聲音傳來：“霍爺，信息部、情報部、技術部聯合搜尋的關于塵微的詳細資料已全部整合完畢。”

一個小時後，北青蘿集團總部大樓222層總裁辦公室。

霍甯憎剛剛查閱完有關塵微的全部資料，确認了一件事：現在的塵微就是當初被郁廉從孤兒院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他從軟椅上起身，踱步到落地窗邊。兩三百層的大樓在這時代并不罕見，那些充滿科技元素的霓虹整夜不滅，熱火朝天卻也冰冷淡漠。

身後的全系屏幕還沒滅，塵微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倒映在窗上，和那些機械色光融為一體。

從昨晚得知惟谷集團要展示的改造體是塵微時，他就即刻下令讓各部門去探查詳細信息。眼前這個“塵微”除了和他小時候認識那個名字一樣，其他地方已看不出任何相似的痕迹。

他擔心惟谷集團推到他面前的是一個純機器人，隻是借用塵微這個和他有些淵源的名字，讓他們的相處變得更容易。

昨晚他和塵微的對話一切正常，但這并不能證明“他是人”，現在的最高級的S級純機器人先進到什麼程度——不僅從外貌上制作得和真人一模一樣，還能正常和人交流，沒有任何機械式的卡頓，如果不用專業的設備檢測，一般人根本無法辨認他到到底是機器人還是真人。

而盡管塵微也能對小時候的事對答如流，但這同樣也并不能作為“他就是他”的證據，對惟谷集團來說，給純機器人植入人的記憶并不是難事。

雖然離開惟谷集團後，郁廉也一直與他聯系，并常常跟他說起塵微的改造情況，但他對郁廉的信任并不是百分之百，不僅是因為相處時間短，還有他能覺察到，郁廉對他們隐瞞甚多。

其實最初，在失去所有家人後，他對唯一待他好的長輩郁廉是依賴的，信任裂開縫隙的源頭是——口口聲聲說自己和霍家關系好的郁廉，讓塵微叫他郁叔叔，卻讓自己叫他郁博士。

郁廉低估了七歲的他的敏銳程度。

他深吸一口雪茄，白色煙霧缭繞上塵微面龐。

霧氣甚濃，塵微伸手擦了擦鏡面好讓自己的臉不那麼模糊。

盡管有一些小插曲，但暗衛任務總體上順利完成。發布會結束後，塵微回家沖了把澡，此時剛從淋浴間出來對着鏡子擦頭發。

霧氣漸漸散去，鏡中的五官變得清晰，可他還是覺得看不真切。

啟動某個程序後，他的身體藍光閃爍，像打了馬賽克般在人體狀和機械狀之間來回轉換。

最初的他并不理解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麼，直到那一天，郁廉跟他說，他們即将進行第一次人體置換機械體實驗。

躺進手術艙前，九歲的塵微才仿若如夢初醒，平靜卻哀惋地用一種超脫年齡的成熟目光望着郁廉。

“我是不是，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了？”

郁廉沉默了很久，最終撫摸着他那時還是柔軟的黑發：“你要讓集團看到你的有用之處，才能活下去。”

塵微低下頭，輕輕眨了下眼。

“可是。”他說，“我為什麼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