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微神經刹那繃緊。
他說的是“北方軍工廠”而非“北方的軍工廠”。
北青蘿的軍工廠不止一座,東西南北方位都有,因為在他們星球“北”有神秘的意思,所以最隐蔽、聚集最核心造武技術也就是塵微一直在打探的機密軍工廠,在圈内也被稱為“北方軍工廠”。
他在試探自己接近霍甯憎是否有打探機密軍工廠地址的目的。
如果是有心探尋機密軍工廠位置的人,肯定知道“北方軍工廠”這個名稱,且在他給出“馬上”這個模糊時間概念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問“什麼時候”,畢竟獲取他去機密軍工廠準确時間難如登天。
從他說K45開始就在為這句話鋪路,看似極自然極日常的話語,其實是在一點點引導塵微松懈,讓他在松弛狀态下無意識脫口而出,此時說出的話最容易暴露自己。
機密軍工廠位置一旦暴露給圖謀不軌之人,影響的不止是北青蘿而是整個遠跖星,如果想找軍工廠地址的目的被他知道,在他眼裡自己必然就成為“危險分子”,今天是不會對自己如何,但日後一定會想盡辦法盯死自己,到時尋找軍工廠将舉步維艱。
不過,看他目前隻是試探的态度,霍甯憎應該并沒有把自己想查軍工廠地址的事告訴他。趁今天這個機會要向他表明自己對軍工廠的地址不感興趣。
這人總挂着淡笑,營造一種輕松熟絡的氛圍,讓人在不自覺中放松、信任,看似關心處處陷阱,跟霍甯憎一個德性,這些“上頭的人”心思都藏在地下幾千米。
跟他們相處真累,此時此刻,塵微找到郁廉的念頭無比強烈,早日找到郁廉,就可以早點遠離這些複雜的人,複雜的圈子。
因為這句話的沖擊已經他筷子已經在一塊排骨上頓了會,整個人是遲疑的狀态,剛剛确實沒穩住,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法挽救。
就着這動作蹙了蹙眉頭,他做思索狀,而後收回筷子,緩緩擡眸用疑問的目光望向井鶴司:“就是傳說中的機密軍工廠?”
井鶴司的目光鎖在他身上:“你知道代稱?”
“嗯。”塵微大方點頭,目光坦蕩直視他,“我的内置知識系統很全面,各個圈内的專業術語都有涉及,圈内不算秘密的事我都能搜索到,再深就無能為力了。”
這種時候一定不能把自己塑造成什麼都不懂的小白,而“偏偏”是要顯露自己的“懂”,分寸的拿捏在于像探索某個知識那樣,可以知道概念、名稱甚至意義,而至于他人要對這知識如何運用,就不該是他關心的了。
“塵微。”井鶴司雙手抱胸靠向椅背,漾起别有深意的笑,語氣似乎帶着惋惜,“若你當初不是進的惟谷集團,命運必定大有不同。”
塵微和井鶴司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霍甯憎和南宮吉源才剛剛到家——南宮衍的獨棟别墅。
這套并非裴紹意口中霍甯憎不敢踏入、南宮衍死亡的那套,那套是後來搬過去的,這套是霍甯憎最初跟着南宮衍居住的,雖然已經有些老舊,卻是霍甯憎和南宮吉源一起長大的地方。
這是南宮吉源的常住地,隻要放假他都會回這裡,把他哥給他買的那些高端小區扔下落灰。而霍甯憎最常住的是“無題宮”,上次回這裡還是南宮衍冥壽那日,南宮吉源拉他回來做紅燒豆腐魚。
“哥,院子我一直打理得很好的。”吃過飯,南宮吉源就拉着霍甯憎在家裡轉悠,此刻正踱步在院中草坪上,“就算住的不多,也不能雜亂,畢竟我們随時會回來。”
“這個院牆是有些舊了,但我舍不得弄,你看。”他指着一塊塊刻痕圖畫,“這裡是你用石頭刻的簡易手槍設計圖,這是你畫的第一款沖鋒槍雛形,還有這裡,是你畫的當年最先進的一款炸彈解析圖。”
“别光說我。”霍甯憎一笑,轉而把他拽向另一面也被嚯嚯得沒有一塊好皮的牆,“這面都是你的傑作,哪有小孩像你這樣,從幾歲開始喜歡珠寶設計?”
正如塵微所想,南宮吉源的另一個身份的确算得上是個藝術家——珠寶設計師。
且是知名珠寶設計師,因其獨特的設計風格,在珠寶界被譽為“盛世明珠”,作品獲獎無數,也格外暢銷。
在S-AI橫行、藝術界受創慘烈的如今,他就是屬于極少數沒被淘汰反而身價節節攀升的頂端藝術家。
不過礙于他星防部副部長的身份,他在珠寶界隻能隐藏身份,各類珠寶展會都無法公開出席,衆人隻知他的藝名:禮願。
“那時候天氣好的日子,咱倆就一人一邊,你研究武器,我設計珠寶,累了就拿着阿姨準備的下午茶坐草地上曬太陽聊天,還有這裡。”南宮吉源指着牆角一處兩列短刻痕,“那時候我見哥長得高,特着急,天天拉着哥比身高,拼命吃飯,結果胖了好多,卻還是沒哥高。”
“那是你傻。”霍甯憎揉了揉他頭發,“我比你大幾歲,你怎麼可能長得過我。”
“就是哥天生高,現在都定型了,我還是沒長得過你。”南宮吉源在霍甯憎掌心下笑得燦爛乖巧。
兩人談笑間來到室内一間房門口,是南宮吉源的珠寶工作室,裡面有設計、畫圖等工具和他的部分作品。
霍甯憎凝視着一個個精美絕倫的作品喟然長歎,這是專屬于他的夢之天堂,珠寶于他的意義恰如武器于自己。
“吉源。”他背對南宮吉源,神色黯然,“是哥能力還不夠。”
“别這樣說,哥,你明知道這不是能力的問題。”
霍甯憎一腳踏入,啪地開燈,整個房間頓時一片珠光寶氣,熠熠生輝。
“哥不會讓你永遠困在那邊。”
“哥,回來住吧。”南宮吉源從背後一把緊抱上去,“外面的世界光鮮亮麗,但隻有這裡是你的家。”
他整張臉埋在霍甯憎肩窩,小心翼翼又含着卑微的哀凄。
“我永遠是你唯一的特例,對麼?”
霍甯憎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