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投入實驗就算旁邊爆炸都沒反應的郁廉,在聽到塵微的喚聲後竟整個人一頓,呆愣了半晌才遲鈍着看向門口。
對視上時,塵微覺察到他眼裡的不可置信還未全部散去。
“小微,你終于肯見我了。”他開口的刹那驚喜之情迸出,導緻尾音都不太穩。
“換個地方說話吧。”塵微淡聲道。
四十分鐘後,他們于一家高檔咖啡廳二樓包間落地窗邊面對面坐着。這兩人現在是着重保護對象,隻要出門就會被北青蘿暗衛時刻保護。
作為暗衛隊隊長,暗衛所在的位置塵微都清楚,霍甯憎知道他不喜歡被人跟着,但眼下情況特殊,他自己和郁廉都是俞總的首位暗殺目标,除了報複,俞總最不想他們成為霍甯憎的助力。
塵微明白,霍甯憎已經最大限度給他自由。
面對塵微,郁廉不像面對霍甯憎那樣小心翼翼,但已“物是人非”的見面,總歸不如曾經那樣自然。
他習慣性地切下一小塊蛋糕放在塵微面前的盤子裡後,才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
塵微眼睫微垂,把郁廉給他切的蛋糕吃下,待口中甜味消散得差不多,他打破沉默。
“我不是故意不見您,隻是沒想好怎麼面對您,我承認,但凡跟我交換記憶的這個人不是霍甯憎,我對您的态度也不會這麼複雜。”
“霍甯憎跟我明示你們關系的時候,我就知道……”唇瓣上咖啡的苦澀蔓延到輕勾起的唇角上,“我們不會再回到以前那種相依為命的親密關系了。”
塵微沒有否認,攪動手邊咖啡,深深吐出一口氣:“這些年來,您頂着巨大的壓力和危險,在俞總眼皮子底下費盡心思保護我,為此您比同齡人蒼老疲憊得多,我應該感謝您。”
他蹙起的眉間微不可查地輕顫,連帶着語音也起了波瀾,像是在極力克制什麼。
“但現在,一想到我的千恩萬謝是建立在他平白無故背負二十幾年的血海深仇上,鋪天蓋地的愧疚便油然而生,同時,作為他的愛人,我本應該和他站在同一邊,然而作為受益者,完全沒資格指責您,我很矛盾,自诩足夠冷靜理智的我,竟連一碼歸一碼都做不到,我無法大方坦然全心全意地對您說出感謝,能夠對您表達的,隻有歉意。”
他起身退開三步,對郁廉深深鞠躬。
“對不起,郁叔叔。”
“别。”郁廉趕忙起身将塵微托起,“不必如此,以相處多年的了解,我知道就算我父親不是因救你爺爺而犧牲,你爺爺也一樣會收養我視我如已出,你父親也同樣會将我當親弟弟看待,爺爺的遺囑中,留了三分一的财産給我,我也是在還霍家的恩情。”
他擡手握住塵微肩膀,手指在他臂膀收緊,認真而鄭重地看向他。
“我父親是自願救你爺爺,你爺爺是自願收養我,你父親是自願待我情同手足,我也是自願照顧你保護你,我們都是依照自己意願行事,所以,小微,你不必有任何心裡負擔,也不需要和我道歉。”
塵微輕阖雙眸,聲音哽咽:“我未孝敬他們一天,卻承了他們種下的善果。”
“郁叔叔。”他睜開泛紅的眼,“我知道您已經為我付出了很多,我無以為報,隻能盡最大能力保障您下半輩子的生活,即使我不在了,也會提早妥善安排好您的養老問題。”
郁廉聽出話裡的不對勁:“小微你在說什……”
“郁叔叔,我有最後一件事請求您。”
郁廉被塵微的眼神震得整個人一頓,自己還從未見過他如此莊肅的模樣。
“霍甯憎并非如傳聞惡貫滿盈,北青蘿代代首領除了壯大集團還在帶領所有人于隐秘處行正義事,霍甯憎的子彈不會射向老弱病殘,北青蘿的武器不會橫行霸道。”
“星際聯盟和星球最高統治部對犯罪證據确鑿的俞總态度始終模棱兩可,就是因為他們對惟谷一騎絕塵的科技力量既忌憚又仰仗,超智能科技是這時代以及開辟未來時代的重要因素,我們需要像惟谷這樣的科技集團乘風破浪,亦需北青蘿這樣強大武裝力量保駕護航,平衡科技發展過快所帶來的高風險。”
“我身體不好,也必須複仇。”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他腰身一彎,躬鞠得比先前更低。
“我懇請您幫助霍甯憎助力北青蘿,不要去與他們敵對的公司。”
“我答應。”郁廉毫不猶豫回道。
塵微起身,望向郁廉的目光反倒有些詫異。
郁廉将他拉回椅子上坐下,像以往般揉了揉他腦袋,緊繃逐漸褪去,面色也松弛下來。
“這是小微請求我的第一件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拒絕。”他眸中的慈愛便凸顯,“我對霍甯憎和北青蘿的了解早就遠不止于傳聞,入惟谷本就非我所願,我的想法和師父一樣,設立自己獨立的實驗室,專心做自己熱愛的研究,現在這一點,霍甯憎已經幫我實現了,師父曾教導我,科技一定要運用在正向地、對人類發展有益的地方,它永遠隻能作為輔助人類的存在,一旦它有破壞或者替代人類的迹象,無論多先進付出多少心血的技術也務必毫不猶豫摧毀。”
他目光穿透玻璃遙望高遠天空:“我認同且謹記。”
塵微輕而深地呼吸了口氣,聯想到戴裕銘和俞總的事,那位“天才智能機械師”不僅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
“别說你在不在這種話,哪怕現在,隻要北青蘿需要,我可以立刻入職,但你也要答應郁叔叔一件事。”郁廉刮了下他鼻頭,“以後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嗯。”塵微終于露出輕柔的笑,抹了把眼角的水漬,“郁叔叔,給我說說家裡人的事吧。”
郁廉笑點頭:“好。”
他從和霍家最初的淵源說起,越說越起勁,幾乎事無巨細地将家裡人的事告訴塵微,等聊得差不多已過去數小時,二人是午後見的面,告别時已至傍晚。剛踏出咖啡廳大門,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手裡捏着一支雪茄,特級沉香絲的香味彌漫。他眺望遠方就這麼安靜等待,面上沒有一絲不耐煩。
聽到動靜他側了身,沖先出門的郁廉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目光在瞥向身後的刹那出現波動,而後手一擡,下一秒塵微被圈入懷中。
柔聲軟語灑落一路。
“等多久了?”
“剛到,聊了這麼久,看來聊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