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微擡頭剛好撞上霍甯憎俯視而來的目光，從眼神中，他确認霍甯憎和自己一樣都已明白，導緻戴裕銘不惜同歸于盡也要炸毀實驗室、以及俞總之後殘暴不仁喪盡天良的源頭，大概隻是他們之間的一場誤會。

再複雜的感慨也無法讓時間重來，能做的隻有盡快解決眼下危機。

“神主号怎麼銷毀？”霍甯憎直接開門見山問。

俞總皺了皺眉，似乎在某中混沌中慢慢反應外界的聲音，良久，他眼神才清澈些，但依舊黯淡無光。

“我的核心主系統，失控了。”

霍甯憎：“什麼意思？”

他說話的聲音仍帶着顫抖：“實驗室爆炸事件發生後不久，我腦子裡經常有兩個聲音在吵鬧，當時我隻覺得是系統出問題了，但怎麼都修複不好，直到現在，我終于找到根本原因。”他極苦澀自嘲笑了下，“那兩個聲音的鬥争越來越激烈，最後發展成拼命搶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早前在神主号上，我和它徹底決裂，我想回來帶着走阿銘的執念過于強烈，它壓不住了，直接從我的身體裡抽離出去随機找了個S級機器人做新宿主，之後立馬操控其他機器人追殺我，我好不容易才從之前悄悄藏起來的逃生艦逃出，我主體以機械為主，需要強大系統維持行動，而今我身體裡隻剩下最基本的意識主體系統，什麼都做不了了，已無法和它抗衡，這個大攤子，還是得交給你們了。”

霍甯憎立馬給何宴發了消息：

[俞總身體和核心系統分離，核心系統還留在神主号内，切勿放松警惕。]

而後急切追問下一個問題：“微微的……”

“知道。”俞總切斷他話頭，“自打和核心系統分歧越來越嚴重後，對一些重要東西我會多個心眼留下備份。”他在自己右手腕處摁了下，随即掌心打開，裡面伸出一個小U盤，“這就是，Dominator控制系統備用的瓦解程序。”

霍甯憎一個箭步沖過去奪過U盤，又疾步跨回抓起塵微左手手腕打開就要往接口上插，然而又緊急刹住。

眼下他無法分辨俞總的真實心思，萬一這U盤不是瓦解程序而是什麼病毒……他眸光微側睨向俞總，這人竟一副疲倦無力沒有絲毫要為自己辯解的模樣。

咔哒——

塵微覺出霍甯憎的遲疑，趁人分神時手一壓主動将U盤插入自己接口。

“任何方法我都願意試。”他目光堅定無悔，“Dominator在我身體裡的每一分一秒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

話剛說完，數條代碼鍊如繩索纏繞束縛住塵微，劇痛四面八方而來，人明明都疼得站不住，卻被牢牢控着動不了。

“唔……”難以承受的疼痛讓他悶哼出聲。

“微微！”霍甯憎擡就去撈人，卻剛碰到就觸電似的縮回。

“正在解鎖，别激動。”俞總出聲阻止正要再次去抓人的霍甯憎，而後目光挪到塵微身上，“我是被植入□□的機器，你是被植入機器的□□，我們，是第三人種，本該是最能理解彼此的吧。”

啪——

代碼鍊遽然斷裂，随即如飛沙一散，塵微仿若被抽去全部骨頭力氣盡失往地上栽，最終如預期那樣安心放任自己墜入等候的懷抱。

“怎麼樣？很難受麼？”霍甯憎看着懷裡面色蒼白的人快心疼瘋了。

塵微緩了幾口氣，略急促的呼吸泛出笑意：“輕松，好輕松，從未有過的輕松。”激動的哽咽愈發厲害，他一頭紮進霍甯憎懷裡将這麼多年被電子牢籠囚禁的痛苦盡數發洩。

“拔出來。”

“嗯？”霍甯憎正抱着人撫哄，就聽見俞總來了這麼一句。

“把U盤拔出來，拆掉接口。”俞總解釋。

因為解鎖成功，霍甯憎對他信任度稍有增加，照着他話去做，接口拆掉後，裡面出現一個正八面體插頭狀的東西。

“這是？”霍甯憎已隐隐有預感。

“天河星北半球裡的正三棱錐，你們已經發現了吧？”俞總收回放在塵微身上的目光，垂下眼睫，以臉纏綿蹭戴裕銘額發，“露出部分的頂端南面，有個和這插頭形狀一樣的插孔，插進去，可以阻止它爆炸。”

塵微抽了抽氣，開口還帶着濃重鼻音：“什麼原理？”

“數字冰封系統。”俞總目光全在戴裕銘身上，對他們的回答隻是像在背書，“插入鑰匙後，數字冰封系統啟動，特制裝置會讓正在被增壓的極核聚變反應堆轉換成另一種叫做“極核凝氮”的物質釋放出，極核凝氮會讓海水變質成固态形成數字冰封，釋放開始無法停止，直到極核聚變的能量完全釋放幹淨，當初制作這個隻是為了消滅失控的人類，對我們沒有傷害，病毒的消殺方式我們沒研究，不過極核聚變能量釋放掉後它很安全，你們可以慢慢研究，但有一件事我無能為力了。”

“什麼？”霍甯憎問。

“鑰匙的放置有要求。”俞總說，“鑰匙用的是霍家基因密碼，隻有霍家人才能打開，且必須是親自摁住U盤側面指紋檢測區插入，不能通過機械替代，不能隔着手套等任何東西，然而那附近已有病毒洩露，人類隻要靠近就會被腐蝕，哪怕隻是指甲接觸到也會由此腐蝕至全身且無法阻止，且既然需要親自插入就必然要身處深海中，頂點距離海平面2000米，一般人無法承受水壓，能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的，隻有外表已沒有人體原生器官可免遭病毒腐蝕、并可以啟動超深水模式下到幾千米水下的半智能機械人，塵微。”

他頓了頓，似乎也歎息了聲：“可惜，你不是霍家子。”

霍甯憎手掌霎時收緊。

塵微眼眸寸寸下落。

說完那句話，俞總目光落在操作台上那個相框上。

塵微順着望去，他記得這裡面原本是戴裕銘單人照，而現在旁邊被p上了俞總，成了雙人合照。

“可以拿給我麼？”俞總目光專注盯着合照。

塵微頭頂一熱，擡頭看見霍甯憎征詢的目光，顫着下颚吸了口氣，他點了頭。

霍甯憎這才起身拿起照片抛給俞總。

“謝謝。”

俞總将照片揣入懷裡，抱着戴裕銘躺下，休眠艙的門緩緩閉合。

艙門徹底關閉後，他周邊白霧四起，似乎踏入從未涉足的另界。

戴裕銘在他懷中睜開了眼。

那人依舊沒有開口，但他聽見了聲音。

“歡歡，怎麼受這麼重的傷？”

“為了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路有點難走。”

“疼麼？”

“太疼了。”

“答案，找到了麼？”

“是的，我找到了。”

“那就好，不會再疼了。”

“我愛你，真正的愛，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們去看煙花吧。”

“好。”

“生日快樂，那天，想親口說這句話來着。”

咻——砰——啪——

休眠艙仿若火箭飛沖出地面，于紛飛戰火中綻開盛大煙花。

霍甯憎回到塵微身邊時，他已自己站起來。

“别說，一句話都别說。”

雙唇剛微啟，塵微搶先開口。

“人類是命運共同體，我沒想過第二種選擇，任何試圖把我踢出人類行列的人，都是我的敵人。”

那人堅如磐石的眼神赤裸直白。

“包括你，霍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