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小小是在完全六神無主的狀态下回到了夏于家裡,甚至對于為什麼要回夏于家裡這一點,他都是沒有想過的。
由于夏于急切地想要研究小狸貓,所以兩人一進門,他就推着淩小小去房間休息,說你臉色看起來不好、在我這先睡一會吧。
于是淩小小就非常沒有主見地關上了房門,他直挺挺地躺着床上,盯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試圖想一想自己的現狀。
淩小小其人,抛開外星人的血統不談,方方面面都實在像極了一個普通的人類。
膽小、短視、瞻前顧後,既沒有遠大的理想,也沒有非凡的抱負,最大的願望不過就是買個房子、成個家、老婆孩子熱炕頭過一輩子。
或者沒有孩子、他自己做那個老婆也行。
然而,命運在他誕生之初,就寫好了一本他會走上一條不凡路的劇本。可是他還是麻木如此,直到楊雪和小黃的跟蹤徹底暴露,他才終于意識到,他真的早就被獵人包圍了。
未來的他,沒有房子、沒有家,隻會被關在實驗室裡被研究一輩子。
成為所有人指指點點的一個怪物。
“爸爸,媽媽,”他最像人類的一點,就是他軟弱,他從未見過風雨,于是當風雨襲來之際,他隻想哭着躲進父母的臂彎中,當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少年,“你們到底在哪兒呀……”
躺在床上的淩小小,轉個身,将一張已經哭紅的臉,悄悄地埋進被窩中,彷佛這樣就代表着他從沒有哭過。
哭過一場後,淩小小告訴自己堅強點,必須得想辦法自救。于是又開始調試着自己的心波流,想要聯系上小狸貓和小白狗。
沒錯,他堅強的第一步,就是瘋狂搖人,然後讓那個人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然而堵住了就是堵住了,跟心波流是如何通的,一樣毫無任何規律可循。
淩小小苦試無果後不得不放棄,但幸好小狸貓就在他身邊,貓和人雖然不能直接對話,但好歹可以通過眼神交流吧。
哎,小狸貓呢!
淩小小一屁股坐了起來。
淩小小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靠在沙發上看書的夏于也朝他望了過去。
赤着腳的淩小小急忙問自己的貓去哪裡了,夏于一臉無所謂地指了指陽台的窗戶,說剛剛開了會窗、小狸貓趁他不注意從窗戶跳出去了。
淩小小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夏于家在三樓,窗戶下面隻有雜亂的野草、樓上掉下來的衣服和垃圾,以及一樓放的一個晾衣架。
風吹草飛,周圍一片甯靜,早已經沒有了小狸貓的蹤迹。
他倆肯定是知道楊雪二人在跟蹤我們,所以先逃了。淩小小絕望地想。
“你到底怎麼了?”夏于眼神微垂,靜靜地問他。
淩小小抹了一把臉,轉身,他喃喃地說,“我沒事……謝謝你了,我,我得走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在高陽待下去了,去西域,還是去西域吧。上次小狸貓說,可以去找那個叫什麼智者的人。
“去哪裡?”
雖然已經對淩小小的心思清楚無比,但夏于還是問了一句。
“去,去我一個親戚家裡,”淩小小忽然擡起了頭,直直地看向夏于,無比純粹的眼神中,夾雜着一絲心腦儀也無法轉換的複雜情緒,“謝謝你,謝謝你收留我。再見了!”
以後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所以我想,鄭重地說一聲再見。
夏于臉上浮過一絲古怪,但那也不過瞬間而已,他站了起來,一如既往,“行,那我就不送了,再見。”
“再見。”
淩小小前腳離開夏于的住處後,夏于就立馬反鎖了房門,又快步關上了陽台的窗台,拉上沉黑色的窗簾,他回到了空蕩蕩的客廳。
拉開書櫃的最下層的抽屜,裡面裝着個并不大的保險櫃,他熟練地轉動了密碼鎖,嚯得一聲,保險櫃開了,被迷暈的小狸貓,和一塊灰撲撲的舍利子,赫然躺在一起。
小狸貓是一個小時前他用麻醉槍打暈的,舍利子則是他幾天前的戰利品。
在徹夜研究了幾天舍利子後,他不得不承認,那本教科書——《迪普系的秘密》說的不錯,人類現有的技術沒有辦法讓舍利子重生,隻有迪普系人才能驅動着舍利子産生變化。
所以他不能讓小狸貓死,否則她也隻會成為一顆沉默的舍利子,然而,小狸貓即使是活着,對他來說,也是個前所未有的難題。
他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讓一隻貓,學會說話?
小狸貓和舍利子都癱在他的眼前,夏于卻無計可施,他眉頭緊鎖,靠倒在沙發上。
閉上眼,那大雪紛飛的一天,那躲不掉的經年噩夢,再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夏于記得,那是這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整個寒假,他都泡在教授的實驗室裡,不停驗證自己的那一篇論文數據,他是那個實驗室裡唯一一個本科階段就有三篇sci論文在手的學生,是正當盛年的教授最得意的門生,是所有人認定必定會走上科研路的大學霸。
成為教授那樣的頂級學者,是他現實地比較各種出路後,發現的最快突破他寒門階層的一條路,所以他異常拼命,寫論文、做科研、為教授當牛做馬,一路朝着他選定的方向飛速地前進着,那時候,他每天都能夠在實驗室裡心無旁骛地待上十幾個小時。
直到某一天姐姐夏天打電話給他,問他今年什麼時侯回來,他才意識快要過年了。姐姐笑着說肚子裡的侄子或侄女這幾天有些不安分,可能會提早出來,所以他今年無論如何都得回來過年。
他這才訂票回家。
綠皮火車悠悠地從南到北,穿行過大半個中國,将他從繁華的大都市,帶到了從小待大的雪鄉高陽。
姐姐早早地在火車站的出口等着他,夏于背着個書包出來時,第一眼還沒有認出她。
上一次姐弟兩見面時,姐姐才剛懷孕,肚子不過微微鼓起,而懷孕九個月的姐姐,臃腫得似乎有先前兩倍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