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球形閃電瞬時而來,噼啪作響,幽藍的電光似能撕裂一切,自那小小的光團中,湧現出極為可怖的沉重威壓,空氣都仿佛産生了波動,在狂風大作中,殷唱陽迎向那團閃電!
那閃電足有天雷之勢,在貼近它時,殷唱陽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那是直面死亡時身體發出的最後鳴音!
但他絕不會葬身于此!
殷唱陽在空中硬生生變換了招式,擦着球狀閃電繼續向前,那團閃電豁然爆開,刺目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一瞬間,仿佛所有東西都消失了。
俞燈青和明茴被強光刺激得短暫失明,片刻後,率先恢複目力的俞燈青看向場内。
殷唱陽的左肩被炸得血肉模糊,最外層顔色焦黑,他直直飛向八蛸,在落進八蛸口中的一刹那,刺出最後一劍!
那一劍撼天動地,絕麗的火花迸射如星,殷唱陽沾了血污的臉平靜明秀,明茴驚倒在地,竟起了匍匐叩頭的沖動。
天地動搖,不,是八蛸龐大的身軀在顫動!房屋又簌簌落下細碎石塊,俞燈青想起什麼,朝空中扔出一件法寶,那法寶化為流光,向着宮殿外飛去。
殷唱陽仍未放松,拿劍用力攪動着八蛸的血肉,鰓是八蛸的弱點,他的劍貫穿它的頭顱,從口中刺中鰓,這才險勝殺死對方,但奇怪的是,他卻沒找到對方的妖丹——
殷唱陽不由得聯想起一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比如他也有一枚不翼而飛的妖丹,盜走妖丹的還是他最憎惡之人的幻影,他分了神,因而沒注意到八蛸的些許異常。
“哈哈哈哈,你們都去死吧!”
八蛸渙散的眼睛裡殘存着一絲仇恨的光,它的軀體逐漸漲大,膨脹到裂開,血肉裡更是光芒大盛!
不好,它要自爆妖丹!
殷唱陽再來不及提醒,更來不及逃脫,在短短幾息裡,他集結全身靈力,狠狠拍向某個方向!
那靈力瞬間化為保護罩,包裹住俞燈青和明茴,并飛向殿外!
“不!!”
俞燈青焦急地大喊,然而劇烈的爆炸隔絕了一切聯絡,殷唱陽的眼前是無休止的白,然後在讓人融化的氣浪裡,陷入到最深沉的死寂中。
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便失去了所有意識。
……
再醒來時,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殷唱陽慌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僥幸沒死,但失明了,還是已經抵達了死後的世界。
周圍一片濃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都不存在。
殷唱陽慢慢地走着,想找到點什麼,可惜希望落空了。
他又在心裡默默呼喚着撫霄劍,卻完全感應不到它!
殷唱陽心亂如麻,隻能繼續在無垠的黑暗裡行走,期望能看見一星半點活物。
這時,一個散發着淺淺光暈的人影倏爾出現,地面泛開水波一樣的漣漪。
是心魔!
“你差點死了,”對方注視着他,語氣是一如既往的輕柔,“我帶你上去。”
對方話音剛落,殷唱陽感到一陣巨力襲來,他的魂魄都要被抽走了,殷唱陽下意識掙紮幾下,随即又陷入昏迷。
這一次醒來時,他正躺在爆炸後的廢墟間。
周圍是八蛸四分五裂的血肉,到處都是碎塊和淤泥一樣的污血,殷唱陽殺過很多魔,對這種景象倒是見怪不怪了,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喘息未定。
衣衫飄飄、纖塵不染的心魔正站在他面前,除了臉色略微蒼白,一切都和往常無異:
“你該顧惜自己的命。”
“哈?”殷唱陽瓷白的臉上還沾着妖物的血,顯得十分冷酷,“你同我假惺惺說這些做什麼?”
“你要是死了,我恐怕也難以獨活,畢竟我因你的欲念而生,”心魔和悅微笑着,突然說,“你小時候很可愛。”
殷唱陽一頭霧水,冷嗤道:“你發哪門子瘋?你何時見過我小時候……”
話說一半,殷唱陽遲疑起來,他之前曾用障眼法變成過小男孩,為了省事,直接沿用了兒時的相貌,莫非入海後發生的一切,心魔都看在眼裡?
仿佛知道殷唱陽心中所想,心魔點了點頭。
“你竊讀我的念頭?!”殷唱陽勃然大怒,他拔劍刺向心魔胸口,氣憤得手指都在顫抖。
急躁會導緻招式出現纰漏,心魔一拂衣袖,輕巧化解了淩厲攻勢,殷唱陽的劍咣當墜地:“我當然知道你的内心,包括在你身邊發生的事,因為我是你的心魔。”
殷唱陽無處可發洩,隻能咬着牙,死死瞪視着心魔,心魔先他一步,撿起掉落在地的撫霄劍,此時此刻,對方把劍遞過來。
可殷唱陽并沒有伸手去接。
心魔注視着他,在身前比劃了一下,不高,堪堪隻到胸口:
“你來宗門的時候也就這麼高,一點一點長到現在,除去你的童年,我見證了你大多數的歲月,現在連你兒時的模樣也見到了……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情分是不同的。”
殷唱陽愣住了,心下有幾分茫然,心魔臉上的血色很淡,睫羽低垂,似有幾分虛弱,他雙手托着撫霄劍,再一次遞給殷唱陽:“如今我需要八蛸庫房裡的珍寶,師弟,你意下如何?”
殷唱陽在恍惚中差點接過劍,聽見這話,猛然清醒過來,對方裝成真正的賀殊行,同他說這些,隻是想用感情牽絆他,以便謀奪八蛸的珍藏罷了!
“你這貪得無厭的家夥,真令我惡心!”殷唱陽緊盯着心魔,冷冷道。
心魔的臉色依舊蒼白,他蹙起眉,再也維持不住端雅沉靜的姿态,仿佛輕飄飄的言語也能将他壓垮似的,突然間傾身過來,緊緊地抱住殷唱陽。
那是一個與病弱軀體極其不符的、充滿了力量的擁抱,殷唱陽怔怔站在原地,聞見對方身上清苦的烏木沉香,那香氣很淡,讓人心情稍許平複下來。
殷唱陽能感覺到對方是比往日虛弱一些,也許現在正是殺掉對方的好時機,他擡起右手,掌心裡凝結了一道風刃,正緩緩貼近心魔後心。
心魔像對危險毫無察覺似的,臉枕在殷唱陽肩上,氣息微亂,長睫更是在殷唱陽頸間掃來掃去,弄得他很癢,殷唱陽不自在地動動脖子,就聽見對方輕聲喟歎道:“小白眼狼。”
殷唱陽手上動作一僵,又聽對方低低道:“方才我若沒救你,你就被炸死了,現在我需要八蛸庫房裡的珍寶療傷,你是殺我,還是留我,但憑你的心意。”
再等等,殷唱陽心想,現在還不能殺了心魔,對方這次畢竟救了他,況且沒了心魔,以他的水性,不一定能支撐到上岸……
思及此,他收起掌心的風刃,右手順勢搭上心魔的後背,在倒塌的殿宇廢墟間,在遍地的殘垣斷壁裡,兩個人狀似溫情脈脈地擁抱着彼此。
殷唱陽皮笑肉不笑道:“我怎麼舍得殺你呢?”
“看來今日我是逃過一死了,”心魔輕笑一聲,雙臂箍緊了對方,“可你要是能一直這樣假意殷勤,我願意給你殺我的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