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什麼?
謝謝他們兩個加速了老人死亡的進程嗎?
聽清話的那一刻,許千然和陳清閑同時僵住。
如果不是許千然的手機在這一刻響起,或許他們兩個就會像是兩座斷了生息的泥塑,在老人的屍體旁,帶着感謝、猜疑、好奇、内疚、自責……五味雜陳的情緒,為最簡短真摯的一句話,潰不成軍。
電話鈴聲的插入,讓陳清閑一瞬紅了眼眶,他深深凝視着老人沒有阖上的雙眼,那雙仍殘留着和善卻聚不上焦的雙眼。
淺褐色的瞳仁無聲地傳遞着一則再也不能改變的信息——老人死去的信息。
他見過無數案發現場冰涼的人體送上解剖台,也見過無數苟延殘喘瀕死的身軀送入救護車,但從來沒有這樣親眼目睹過一個生命經過他的手,在他眼前轉瞬飄散。
原來一個人生命的逝去是這樣的輕易。
就好似陽光下的一塊冰,放冰的人知道冰塊一定會化成一灘水,可卻不知道化成水之前需要多久的時間,等人的注意再次放在冰塊上,才發覺原本冰塊在的地方連水都被太陽吸走了。
丁點兒不剩。
許千然迅速别過身,倚靠在手術室門旁的牆上,接通了顧新世第二撥的電話。
“剛剛為什麼挂斷電話,許千然?”
然而許千然什麼也沒有回答,隻有若有若無的呼氣聲通過電話傳到顧新世的耳朵裡。
顧新世覺察,放緩語氣,“許千然,你怎麼了?”
許千然垂下拿着手機的手,竭力克制着情緒清了清嗓,才重新拿起電話:“我沒事,對了,審訊怎麼樣?”
“傷口别忘記拍給我看看。”察覺許千然掩蓋不住的哽咽,顧新世的态度又軟化了許多,“目前一切正常。”
“你待會還要進去接着審嗎?”
“我會從今晚11點,盡量一直聽到明天上午11點。”
許千然的思維要比平常遲緩許多,他一字一句地聽着顧新世的話,等白色的大褂從他餘光裡飄過,他才後知後覺是醫生和護士回來了,正要推着老人的病床離開。
“我這邊還有點事情,處理完給你拍照,辛苦了。”
他正要挂斷電話,何歡倉促的聲音猝然傳來。
“等等,等等,許千然,誰死了?”何歡從背景的雜音中捕捉到了一個字眼,直接伸手搶下顧新世的手機。
許千然愣了下,半響才反應過來何歡問了什麼,“老人。”
何歡聽後用力抿了抿唇,“許千然,你要不要看看到今天的審訊筆記?”
“嗯,發給我看看。”
許千然回得很輕、很慢,甚至,他都沒有思考何歡這麼說的用意,隻是順着何歡的話音給了回答。
顧新世拍好照片剛點擊發送,陳清閑突然聽到倒下的響動。
陳清閑溟濛的視線中,那個像怪物一樣強大的人,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愣了一下,随後立即和護士一起把許千然擡上病床。
掉落在地的電話中不斷響起急切的呼喊:“許千然?發生什麼了?許千然?你說話!許千然!”
陳清閑手忙腳亂地撿起手機,磕磕絆絆回複:“你、你好,我是陳清閑,許警官他突然昏倒了,我會照顧好他。”
許千然被推進了一間病房,看着病房内滿滿的醫護人員,陳清閑快速思考了一番,留在了病房外。
他長呼一口氣,對電話道:“抱歉,我待會再和您聯系。”
說完他就挂斷了電話,整個人癱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醫護人員才離開。
主治醫生說許千然是由于失血過多導緻的昏迷,已經安排了輸血,雖然傷口沒有傷及經脈,但感染的風險很高,今晚必須好好看着。
陳清閑抱着問護士要來的毯子,拉了張椅子在許千然旁邊坐下。
看着連劇痛都能忍耐的許千然卻在睡夢中皺着眉頭,好像夢裡誰惹火了他一樣,陳清閑突然感覺僵硬的四肢有了些許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