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然微微一笑,忽而沒頭沒尾說到:“我剛入職沒多久,就被我的師父帶着處理了一個大案子。”
“對方是個販毒頭目,藏在荒郊的廢棄樓裡。我當時被安排在後門。那地方就是一片荒草地,就是一隻蚊子飛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本來應該一切順利,把頭目抓了,然後開慶功宴。可是誰也沒想到,毒販反偵察到了警方的存在,劫持了一名小女孩。”
“他拿着來路不明的私有槍支對着女孩的腦袋,從後門出來,威脅我放下槍,我那時腦海裡面一片空白,真的信了他的鬼話。但下一秒,他就扣下了扳機……他把女孩的屍體扔到我手裡,轉身逃跑。”
等許千然的師父帶其他人趕來,紛紛被那個初生的牛犢驚訝到,他們的眼中,是許千然将頭目死死按倒在地上,不停揮打拳頭的畫面。
那頭目鼻青臉腫,被生生打得昏死過去。
衆人把許千然和頭目拉開的時候,才發現許千然的肚子也被開了一個洞,子彈穿透肉身嵌入身後的牆體中,牆角處,躺着一個小女孩,體溫已從她的身上消失。
“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的心情,腦子裡翻來覆去都隻有一個畫面,就是子彈穿透了小女孩的腦袋,血噴了一地的場景。”
“我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有很多人來看我。可是沒有一個人責怪我,他們千篇一律地說着我下手太狠了、沖動了,但沒有一個人怪我輕信了頭目的鬼話,沒有一個人怪我害死了一個無辜的生命。”
“那半個月裡,我時常會想,要是我沒有輕信頭目,沒有放下槍,是不是小女孩就不會死,是不是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行動前,師父帶人在廢棄樓全天24小時偵查過整整一周,一周裡除了毒販,沒有其他人出現過,我們都認為裡面隻有毒販一人,才制定了那次行動。然而……師父為此記了大過,而我竟然什麼處分都沒有。”
“後來出院了,我還是忘不掉小女孩。我去了那棟廢棄樓,去了小女孩家裡,我才知道小女孩父母雙亡,家裡就剩下一個半身癱瘓的奶奶。社會和政府的補貼無法支撐她們生活,她們租不起房子,不得不住在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的廢棄樓裡。”
“那個小女孩為了照顧奶奶,每周就出門一次,丢垃圾和采買。她從來沒有上過學讀過書,也沒有去過遊樂園,别的孩子在思考買什麼玩具的時候,她在精打細算,算着怎麼合理分配補貼才能和奶奶活下去。”
“我去的時候,老人也死了。癱瘓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孫女沒了,活活餓死了自己,就死在我去的前一天。”
聽到這裡,陳清閑不動聲色地滾了滾喉嚨,他下意識扭開了腦袋,刻意打量起病房裡的設施,可看來看去,竟沒有一件入進他的眼裡。
“死亡是無法避免的,陳警官,但是,隻要我們比罪犯、比案件都快一步,就一定能救下更多的生命。”
許千然目光炯炯。
“為此,我甘願奉獻我的全部。”
眼前的設施越看越讓人煩躁,陳清閑緊抿着嘴,對上那對剛毅的眸子。
晌午的暖陽浸透被微風輕輕捧起的白紗,灑落在病房内,也灑落在許千然炯亮的眼中。
許千然。
陳清閑在心中默默念了遍許千然名字。
許千然。
許一人之力,燃千燭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