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審訊,她不知何時又捧起了許千然帶給她的那朵最豔麗的玫瑰,對在場僅有的兩個人說:
“你們知道4月4日那個問題的答案嗎?我知道哦。我知道随着死神之力的消失,上帝為了保護沒有死神之力的死神,為了不損失任何一個甘願成為死神的靈魂,中和後饋贈給死神的、用來替代死神之力的超脫能力是什麼。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
玫瑰沒有絲毫枯萎的迹象,依舊豔麗如初,也盛放如初,甚至,滿身的紅愈發深邃、深沉,紅得像是浴血了一般。
“我就是當事人之一。”
玫瑰之上,注視着它的一對眼中充斥着搖搖欲墜的晶瑩,滂沱的不舍、悔恨乃至更為瘋狂的眷戀凝聚在其中,折射出的細碎的光點沉重且壓抑。
“所以是什麼能力呢?”
許千然冷淡的話語一出,沁紅的春水晃眼潛回了無限的黑色深淵。
“這個明天告訴你,許警官。”她的嘴角一扯,皮膚帶動皮下肌肉,牽拉出一個似是笑的笑,繼之,她目光灼灼地投向了緊閉的審訊室大門,“今天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嗎?客人來都來了,哪能讓他們在門外站着呢?這可不禮貌啊,許警官。”
她好似迫不及待的,說完,旋即就一臉期待,神情中,不斷變換着或輕蔑、或興奮、或試探的意味,叫人目眩神迷。
“對于你答應我的事,就這麼急切嗎?”
是她答應了許千然今日說明55号車庫究竟有誰的約定。
“當然啦。”她雀躍地道,“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臨近結尾,當然是壓不住這顆呼之欲出的心的。”
她青蔥的雙手指尖點綴在緩緩起伏的胸口,一手稍稍張開了五指,一手卻隻伸出一指,随之低下的臉上流露出一绺捕捉不得的溫柔。
許千然眯着眼眸,目光在她放置于胸前的手指上停留了半響。
她在無聲地說着數字“六”。
今天是第十五次審訊,六天後,就是第二十一次審訊——玫瑰花開的第二十一天——她所說的結束。
許千然謹慎地凝視着她,“曲天枝,你們進來吧。”
随之,審訊室的大門被推開,曲天枝伸出長臂,兩位頭發皆已霜白卻看着不過中年的人手挽着手,走進逼仄的審訊室。
那兩人一進門,當即轉動寫滿了一年又一年絕望的眼眸,朝她看去。
女人的身軀先猛烈抖了抖,緊接着,女人旁邊的男人也忍不住一顫,仿佛有一簇看不見的電流接連竄過了二人的肢體。
許千然連忙起身,欲攙扶兩人,然女人甩手拒絕,夫婦兩人相互支撐,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夫婦站定在她前方的刹那,她一瞬綻放出笑容,笑容燦爛明媚,如孩童的天真。
女人擡起手,指尖對着她的眉心,可最終,女人并沒有去觸摸她的眉目,隻是顫抖着手臂,停在半空,指尖顫動着描繪她的美眸。
沒有多餘的動作,夫婦兩人雙雙凝視着她的雙眼,仿若時間凝固。
“呵。”許久的靜默後,她突然發出一聲輕笑。
旋即,女人猛地垂下手臂,頻頻搖着頭,踉跄着後退。
許千然和曲天枝适時走到夫婦兩人手邊,一人攙扶一位。
“白先生、白太太,你們還好嗎?”曲天枝關切道。
曲天枝的受害人是一對才年過四十的夫婦,丈夫姓白,名松行;妻子姓安,單名雅。
兩人青梅竹馬,夫妻恩愛,卻因為期望的孩子被拐,尋找孩子尋了二十多年,雙方的青絲早在十幾多年前的終日無望中一夜白頭,褪去了希冀,也褪去了面對任何有關于孩子的勇氣。
許千然連忙拿過椅子,想讓夫婦兩人坐下,可安雅如是被那雙灼人心智的桃花眸子勾了魂,對身邊的一切都毫無感應。
安雅沒有坐下,後退後,她原地動了兩下腳,驟然沖向前。
“不是!她不是!我的孩子怎麼會變成女孩!我的孩子不是她!”
安雅緊緊抓着曲天枝的手,“我的孩子呢!”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曲天枝的眼睛,“我的孩子呢!曲警官,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白松行的狀态相對安雅穩定一些,可渾身抑制不住的抖動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他将安雅摟緊自己懷裡,不等曲天枝開口,就攬着安雅走向審訊室外。
撕心裂肺的乞求在窄小的審訊室内反複回蕩,一聲一聲墜落進審訊室的每一個角落。
許千然和曲天枝顧看着夫婦二人,不敢有絲毫松懈。
隻她淡然地坐着,一如既往地坐着,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坐着,坐着淺淺地笑,笑得不似是笑,微微上翹的唇角是一彎黯淡的血月。
“白隅安。”
在許千然和曲天枝帶着白松行和安雅即将離開審訊室的一刹那,她仿若潺潺流水的黃莺吟鳴霎時蓋過所有的聲響。
單單三個口齒清晰的字,清脆得恍如碎玉相撞的當啷響,傳徹逼仄的審訊室,也淋漓了兩顆崩潰的心髒。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怎麼了?許警官、顧警官,還有……新來的客人?”她壓下粲麗的美顔,“你們怎麼都這麼看着我呀?”
“你剛剛說了什麼?”曲天枝的面色霎那嚴峻。
白松行和安雅一把掙脫開許千然和曲天枝,幾步就到了她面前。
“你說什麼?”安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觸碰到了她,“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立馬回答,反而放大了眼眸,放大她桃花眼眸裡的醉人魅惑,眨着雙眼,一臉無辜地在白松行與安雅之間目光流連,好似還在好奇地打量陌生人。
“白安之子,長于偏隅,安平一生。”在安雅幾乎破碎的時刻,她左右擺着腦袋,做出活潑可愛的模樣,“白隅安,我沒說錯吧?”
許千然頓時明白,“白隅安”是白松行和安雅的孩子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的?”許千然厲聲問。
“這是我心上人的名字,我當然會知道呀。”
她緩緩從安雅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手背上由于安雅的失控,被抓出不少紅痕,但她竟并不在意,大度地就忽視了那些傷痕,一臉沉醉地托起兩側臉頰,宛若第一次陷入愛河的年輕少女,周身洋溢出甜蜜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