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閑一下用力将指甲掐入手心，喉頭因着上湧的情緒止不住頻頻滾動，“何歡已經死了，你還想對許千然下手嗎？”

“你還沒答應我。”她的笑意頓時深邃，上上下下顫動的嘴角彰顯出她在努力克制又克制不了的癫瘋的欣喜。

“不過為表達我的誠意，我可以先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我不會親自對他下手，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成為下一個我哦。”

“那不還是要對許千然下手？你想的，和你親自動手的，有什麼區别嗎？”陳清閑側目睨着她，不自覺冷笑一聲。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陳警官，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清醒又聰明的頭腦，可别犯蠢啊，那樣會讓我很生氣的。我要是生氣了，不滿意了，隻怕你們會哭得更厲害呐。”

陳清閑死死地盯凝了她半響，她皎潔無雙的容顔在他的瞳孔中時不時混沌，又時不時清晰，他的一呼一吸盡是難以忍受的酸澀，他的血肉在遭受極刑。

“他會來。”壓抑了許久，他才盡可能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說到。

不是他會把許千然帶來，而是許千然會來。

陳清閑知道，明天是第二十晚，不管現實發生了什麼，不管身體五感有多痛，許千然都會來，那給無數人帶去了希望和光明的純潔靈魂，他一定會來審訊。

而她也很顯然知道這一點，可還是把注定會發生的事情當做勾引他的籌碼，引人為了更加馥郁的誘餌而去。

“是呢，他會來。”她的嗓音趨向攝人的甜膩，“那我就當陳警官答應啦，明天，可要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哦。”

陳清閑雙拳握得極緊，緊到整條手臂都在猛烈地抖動，随着他一寸寸加深的力道抖動，“好，”下一瞬他陡然放開拳頭，雙手十指一刹繃直張開，“何警官必須死嗎？”

他固執的，第三次問出。

“呐，陳警官怎麼和許警官一樣，容易在措辭方面出現漏洞呢？”她保持着輕笑，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她的老位置上坐下，“不是他必須死，而是他自己……主動選擇了死亡。”

椅子的鐵鎖控制住了她的身體，像以往每一次她坐上去那樣，她動動手，輕易地就掰開了椅子上的各種桎梏，将鐵制的牢固禁制随手往地上一甩。

“哦！”她倏忽袒露一個靈光乍閃的表情，“忘了和你們說了，何警官出門之前，我和他見過面哦。”

——何歡出門之前。

陳清閑瞬間意識到了這六個字的意思，心跳頓時痛得一滞。

“第三次了，”他喘着氣高聲叫道，“你第三次擅自去見了人！”

第一次市局停電她見了何歡，第二次庭院停電她見了他，第三次燈火通明的黑夜，她又見了何歡！

“别這麼生氣嘛，”她無所謂地擺擺手，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這次我可是因為不忍心去的，本來是想問問他想不想活下去，誰知道聊了兩句，他就堅持要接受結局了。他都打算好了，我不喜歡勉強我的玩具，就尊重他喽。”

陳清閑冷冷地揚了揚嘴角，皮肉象征性地牽拉了一秒，“你可沒那麼好心。難道不是因為你和何警官聊的那幾句話，讓何警官堅持選擇死亡嗎？”

“啧，太聰明也不太好。”她咋舌，“诶呀，被戳穿了呢。不過我不忍心是真的哦。”

她翹着二郎腿，白嫩的脖頸拉長着，“畢竟，他和我的心上人那麼像，不是嗎？”她輕挑眉梢，白玉神像的冷傲在瓷白的臉上淋漓盡緻。

“所以對于何警官，我總是會愛屋及烏一點。但是啊我的心上人死了，其他玫瑰街陪同的孩子也死了，大家擁有一樣的結果不好嗎？憑什麼何警官可以活着，繼續享受那麼多人的寵愛呢？我的心上人可一輩子都沒有這些，他卻擁有五份，乃至更多？”

陳清閑的怒火隐忍到了臨界點，“所以你就為了這點偏執又自私的理由，要何歡死？”

“有那麼一部分吧，我是看不慣他還能這麼幸福，所以就是想要他和那些孩子一樣死去，而且如果何警官不犧牲，許警官的心裡就永遠有希望，有希望他就不能變成下一個我了，那就會讓有些東西繼續生生不息下去，出現越來越多我心上人那樣的人。”

她毫不避諱龌龊的心思和伎倆，坦坦蕩蕩地像是平常話一樣說着，“不過導緻何警官死亡的原因，占比更多的反而是那些過去哦。”

“陳警官你知道進入玫瑰街的孩子，多久會變得溫順嗎？”她十指交叉，放置在桌闆上，“最多一個月。有的，甚至隻需要一個星期，更甚幾天就好。”

“你知道嗎？被玫瑰街選中的孩子，第一次挂到商品單上時的年齡，不會超過七歲，也就是說，他們是以一張白紙的狀态成為玫瑰街商品的。”

“試想一個連交易的事情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孩子，每天晚上都被逢場作戲的大叔們哄騙，用些甜言蜜語把他們說得迷迷糊糊就獻出了自己的尊嚴，再不羁的傲骨，都會在那裡軟化。”

“或者起初軟化不了也沒關系，等他們發現終生都逃不出玫瑰街的那一刻，他們就會選擇接受現實，從自我的内心崩潰，變成主動跪下的小綿羊，徹底商品化。”

道着，她的聲音突然暗啞了一些，眼簾不知不覺垂下，睫毛擋住的瞳仁内，黯淡的深邃裡是傾覆天地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