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淩晖對面準備好席榻上落座,瞥見淩文袤也在淩晖的下側坐下。
駱苕餘光瞭過對面并排而坐的父子,開門見山啟唇:“淩大人,中州此時僧侶暴亂已經平息,甯華想問大人,花景良可有命人盤查中州各地寺宇?”
淩晖翻看眼前的賬簿,松松一合手掌覆在賬簿之上,實話實說:“未曾,我曾暗中示意花景良,寺宇暫時不可妄動。”立馬嗅出駱苕話裡的意思,擡眼問,“長公主是建議就此盤查寺宇?”
寺宇和地方勢力相互勾結,侵占田畝細農,若要勒令寺宇裡的僧侶歸田整頓寺宇,不能隻有中州這一州,而是大嵘全地。
現下大嵘内事煩憂,若再大動幹戈遣散各地寺宇不是最佳時機,淩晖對這一提議表示否認。
“是。”駱苕卻道,“中州毗鄰京都,不僅是京都後方糧倉還是大嵘後方防線,目前,甯華建議大人隻用盤查整頓中州寺宇,整頓大嵘其它州郡的寺宇可以暫且放緩。”
淩晖凝神:“為何?”他不明白駱苕為何如此看重中州。
駱苕直說:“在皇太子病重之前,甯華在岐城宏德寺内安插暗線,得到确切的消息,宏德寺内有不尋常的兵器重甲,藏與寺廟後山塔林,戒備森嚴無人敢靠近,甯華怕寺廟有人勾結謀逆之人,企圖篡權奪位,想必那時與寺廟準備勾結謀逆之人并非淩大人你,對嗎?”
淩晖心中一駭,正正地看着駱苕。
尋常兵器集市上常見,而重甲是絕不可能出現在寺宇和正規軍之外的地方。
一旦出現必不尋常。
駱苕看懂了淩晖眼中傳遞過來的意思,了然接着道:“不是淩大人就是另有其人,隻是甯華未能徹查到具體是何人,後來皇太子病逝内政繁亂,淩大人重歸視野,宏德寺後山塔林的兵器重甲随之消失,想必他在等着我父皇自亂陣腳,同時也想看看淩大人如何篡權,最後趁機将駱氏和淩氏一網打盡。”
“甯華不知這股想泯滅大嵘的勢力來自何方,或許是外敵或許是内賊,因為寺僧可以遊走四方,傳經布道,出關文牒極易獲得,會與誰人聯系根本無從知曉,甯華勢單力薄,查不到。如今駱氏大權旁落在大人之手,甯華隻想助大人綿薄之力穩固淩氏。”
端盞淺呡一口清茶,定定道,“想要京都安穩必要中州安定,淩大人若覺得此時整頓中州寺宇棘手,甯華這有一計,不知淩大人可願一用。”
淩晖視線飄向旁側的淩文袤,隻見他的兒子半垂着眼眸紋絲未動,仿佛早已知曉駱苕的言辭,且并不關心。
淩晖挂起一縷浮笑,說:“長公主藏謀于心良久,必定是可用之計。”
對于淩晖的客套,駱苕同樣一笑:“中州刺史花景良為人骁勇幕僚衆多,行事作風無定性隻求結果,甯華覺得大人既想用他也想将他調離中州。”一頓,“甯華建議将人用完再調離,且保證他絕無怨言。”
淩晖髯須微動:“願聞其詳。”将花景良毫無波瀾地調離中州,實屬難得,他倒想聽聽有何計謀。
駱苕說:“此次中州大動,實乃甯華所有的一百二十餘名精銳遍布在中州各郡縣小寺廟,蓄意引發騷亂,甯華想借由此次騷亂徹底整頓中州。刺史花景良如今已在刀架上,淩大人可以暗下命令讓他對外宣稱是他個人所為瞞着朝廷徹查的寺宇,将寺宇内的僧侶遣散編歸國家,屆時淩大人明面上為暫時安撫中州之外的衆寺宇,可以定花景良的罪,也可以撤他的職或者調去邊郡。”
說到重點,“私底下需給足花景良利益方可安撫。至于利益,就看淩大人肯給不肯給。花景良膝下有一子一女,其子遊手好閑實難承接花景良的衣缽,所以花景良特意栽培其女花凊,但生不逢時,花凊作為女子武将若無朝廷國策匡助,處處被掣肘,想要更有作為的軍功難上加難,隻要淩大人肯給花凊機會,讓她憑自己的實力掙取軍功,花景良定會對淩大人唯命是從,肝倒塗地。”
花凊比常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卻得不到應有的境遇,駱苕承認不公平,但她可以為花凊去争取這樣一個機會。
花景良尚且能沖破觀念視花凊為傳承衣缽的後人,駱苕不信淩晖在利益面前不願給花凊一個機會。
淩晖沉思一息,道:“花凊從前是長公主的伴侍,長公主可是有意提拔花凊?”
“淩大人所言甚是,以花凊的實力不該隻是得一個定南小将軍的虛名,她當有與實力相之匹配的功名。此乃甯華私心所求,也是替淩大人解燃眉之困。”駱苕将眼風瞟向同樣為自己掙得建立功勳機會的淩文袤。
他此時一動不動可真安靜。
聽見淩晖平心說:“隻要能解中州之患,淩某可以一試。”
駱苕回神含笑道:“多謝淩大人。”又加以補充,“此事當及早與花景良仔細互通。”
淩晖淡淡地“唔”下一聲。
駱苕再次端盞,淺淺一飲潤嗓後出聲:“甯華在濟虔寺觀音大殿外,怒斥淩大人篡權奪位,竊國求榮的言辭,不管是瘋言瘋語還是真情實語,說出去便不再收回了。甯華無條件願助淩氏鞏固權勢,便不再适宜嫁入淩家。”
擡眼望向淩晖,“淩大人可知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