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7.

秋天的夜晚已經很涼了，但是，樹林當中還是有幾隻末日求偶的蟋蟀偶爾發出一聲半死不活的叫聲，顯得這片林子更加靜谧；樹葉掉了一半，于是空中的一彎清白月牙便能清晰地映入眼簾，不至于被樹葉子遮住；這裡應該還有至少一隻貓頭鷹在看熱鬧，因為桢剛才聽到了一聲溫溫柔柔的鳴叫，但是，半天了，也沒聽到第二聲，也許這家夥不耐煩，飛走去抓老鼠了吧。

佐助離開了，大概是去準備自己的行囊了。桢在原地站了一分鐘，便直接踏上了回“根”的路。她今天做的事已經太多了，多到讓她心情沉重，忐忑不安。是的，變故很快就要發生，而她，正是那個推動了變故的人。

這樣會不會太過對不起卡卡西了？畢竟，佐助是他的學生，自己就這樣橫插一杠子把佐助勸走卻不告訴那位老師，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這樣的話，未來與他見面的時候——桢肯定這樣的機會還不會少，她是不是又需要背負上新的心理負擔了？

這一次，她的胡思亂想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幫助。出了訓練場沒走多遠，約莫就是快走到大街上那一段路上，她終于看到了卡卡西的身影。一見到她，卡卡西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些，緊接着便快步走了過來，仿佛身邊再無任何阻礙了似的。

好像确實如此，畢竟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除了那些腦子有病的，誰還會在外面晃悠？

她下意識地想扭頭就走。她對這種情況下的見面總歸有些恐懼。一方面是，這時候的對話會成為她回村之後兩人第一次單獨交談，談話的内容她都有所預見；而另一方面，佐助可是卡卡西的親親弟子，桢相信，卡卡西肯定是不想讓學生出走的，但她卻出于某些根本無法對人明言的原因，還在鼓動佐助出走，這讓她該怎麼和卡卡西解釋！她雖然沒指望兩人重逢時情緒上能有多平和以及不要遇到那麼多複雜的情勢，結果，現在卻好像直接開了困難模式一般，讓她隻想趕緊逃走才好。

額，也許逃也是逃不掉的。畢竟，今天兩個人雖然沒有直接對上話，卻已經算是見了第二面了。

還沒等她轉身走出兩步，她便被飛身而來的卡卡西攔住了去路——她看得出來，他已經不想再等了。

幾天過去，卡卡西的情況似乎比之前躺在床上那時好了一點，至少骨節沒有那麼突出了。他的臉頰依然瘦削，臉上沒什麼新增的傷痕，那隻黑眼睛望着她，目光似纏綿又似憤懑。他穿了一身普通的忍者綠馬甲，戴着護額和面罩，由于近期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幹枯的銀白頭發依然在頭上肆意張揚，然而，他整個人傳遞出的氣場卻是矛盾的，既落寞，又急切。她能從他身上聞到一點檸檬洗衣粉的味道……哦，不對，後退後退，離遠一點那才叫安全距離！

這可與之前在老師家的那次被動擁抱完全不同，卡卡西隻要站在她面前望着她，桢就已經覺得呼吸困難了！

不然就再想辦法逃走？反正如果她對這重逢十分抗拒的話，卡卡西大概也會尊重她的意願的，他就是這樣的人嘛。她需要趕緊回到自己那小黑屋裡去……額，小黑屋好像也待不久了，據乙說，她的宿舍馬上就能批下來，需要趕緊把在“根”裡的住處騰出來才對……

正當她掂量着換個方向接着跑的話需要達到什麼速度才能讓卡卡西領會精神不再追趕時，正主已經靠了過來，并且很順暢地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了她的胳膊——還好沒像留佐助那樣直接把她綁住。卡卡西瞪着她，呼吸有點粗重。桢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卻又不得不難堪地站在原地。

兩個人誰也沒有出聲。雪白的月光靜靜地灑在他們身上，像是要将他們的軀體埋葬一般。周圍越發安靜，這裡快到街上了，不光夜枭，就連蟋蟀也沒有一隻，沒有什麼東西會打擾他們。

“為什麼要走？”

良久，久到桢的腳都快站麻了，她聽到卡卡西這樣問道。

桢垂下了腦袋。她的确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團藏大人身上去，可是，她自己清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自己想走，想去複仇，那麼在複仇之前，抛棄一切就是必須的。她知道自己無論怎樣也躲不開這個問題。

“我要去報仇。我要去霧忍村。我要去殺水影。”

她的話說得有點急，聲音在發抖，像是在憤怒驅使下直言不諱的剖白。盡管她之前準備了不知多久，到了卡卡西提出問題的時候，她還是自首似的把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了口。不需要隐瞞，沒有必要掩飾，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讓一切都快點結束吧。

卡卡西愣了愣，他歎了口氣，說道：

“我是問你，剛才為什麼走。你看到我了，為什麼還要躲着我？”

因為她害怕，看他一眼就被吓破了膽，又沒有勇氣主動坦白，當然就隻能退避三舍。

她鼓起勇氣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原因當然很簡單。卡卡西下午那時發現了她的存在後，便在勸服了佐助之後滿村子裡遊蕩着尋找她的身影，她卻很快就進了某家小鋪子，恰好躲開了他的搜索。再然後，她出了門便遇到了佐助，兩人來到了這訓練場。結束之後她再現身，就算是拼概率的話也該遇到卡卡西一次了吧。而她剛才心緒不佳，并沒有草木皆兵地排查身邊的危險，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什麼正常人能出門，就算是遇到了巡邏忍者她也不怕。

卡卡西答非所問道：

“你回來這麼久了，就沒想過要和我見一面嗎？”

她想過！她當然想過！可是，她不敢面對卡卡西，也害怕得知有關于他的消息。當初離開，雖然理由充分，卻是明确地抛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的，她哪裡有臉理直氣壯地見他？至于不想得知卡卡西的消息……萬一卡卡西在這期間有了什麼新的動向，她該怎麼辦？看着他身邊有了新人，她肯定難受；但要是讓她主動去做些什麼，比如使些手段之類的……拜托，她怎麼可能幹出這種惡心事！！

所以，當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乃至于幹脆不見面才最好的吧？

見她一直微微垂着腦袋，也不吭聲，卡卡西輕輕放開了她的胳膊，低了聲音道：

“阿桢，你是不是，有些怪我？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以前，你說你不怪我，我信了你的話……可我一直都知道，我對不起你……”

桢的胳膊被他捏得還有些隐隐作痛，她伸手揉了揉，聽着卡卡西這些忏悔一般的話語，她的鼻子也在發酸。于是，她輕聲說道：

“好了，别說這些了。”

他們對視了一會。正當卡卡西向她邁出一步，似乎打算給她一個久别重逢的擁抱時，桢趕緊後退，又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揮了揮，阻止了卡卡西的動作。

“不行，有傷。”卡卡西的眼神似乎有些受傷，她趕緊說道。不阻止肯定是不行的，之前在老師家，阿凱和惠比斯的那個擁抱讓她背痛了半天。她當時差點都想罵人了。

卡卡西嘟囔了一句“我知道”。盡管桢臉上的表情還是抱歉中帶着戒備，他還是湊了過來，動作十分輕柔地将她攏在了懷裡。他記着她身上帶着傷，雖然并不清楚傷在何處，于是這擁抱更像是給她穿了件大衣。盡管這樣，桢的身體依然僵硬着。這久違了的擁抱讓她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警覺模式中。

這是卡卡西，不是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個試圖和她産生某種關系的人。她這樣勸着自己，努力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卡卡西從沒有忘記她，也從沒有打算讓任何人取代她。

“阿桢。”

“嗯。”她調整着自己的呼吸，人一緊張呼吸就會急促起來，盡管這并不是什麼應該緊張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