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看着愛人寬衣解帶，這本應該是一片風光旖旎的美景，然而，卡卡西眼看着桢毫不在意地在自己面前裸露身體，并未感覺絲毫心動。相反，他确确實實被震撼了。

是的，雖然做上忍十幾年了，卡卡西卻也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觀察過正在愈合中的燒傷傷疤。但他至少聽說過，火燒和水淹，堪稱世界上最殘酷的兩種死法，而由此留下的傷疤當然與日常所見的那些傷疤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看得到，桢後背上的那片疤痕足足趕得上三個巴掌大，從左肩蔓延到右側腰部，上面布滿了紅紅紫紫的瘢痕和增生組織。瘢痕溝壑和邊緣處由于有機體新生出現了一層一層正在剝落的白花花的死皮，有幾小塊完全脫落的星星點點地粘在正常的皮膚上，彰顯着自己那不合時宜的存在感。在這恐怖的傷疤旁邊，桢的正常皮膚倒是一如以往的白皙光滑。但是，這兩種完全不同的皮膚組織緊緊連在一起，巨大的反差給人造成的視覺沖擊絕對是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卡卡西抿緊嘴唇，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僵在那裡，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該有多痛啊。卡卡西還記得她剛回來那時被惠比壽和阿凱抱住，臉上那無法作僞的痛苦表情…再想一想，她剛剛受過傷的時候，又該有多痛呢？她到底忍受了怎樣非人的痛苦，才終于得以逃出生天，再次回到他面前的呢？

沒人知道。甚至連他這個本應是她最親密的人也不知道。

見他半天沒有吭聲，桢似乎有些疑惑，她正要回過頭來看個究竟，卡卡西那溫暖的手便終于放在了她赤裸的肩膀上。但這與她記憶當中那帶着熱情和欲望的觸摸完全不同。他的手掌停留在那裡，力道很大，仿佛隻為了找個支撐點，又或者是為了把她控制在那裡。又過了幾秒鐘，她才感覺到他那由于長年握持武器而略顯粗糙的手指輕輕撫在了背後傷疤的邊緣。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觸摸，并不痛，反而由于太過輕柔有些癢，但那燒傷的傷疤沒來由地突然發作，桢忍不住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卡卡西連忙縮回了手，他帶着歉意連聲說道，“是不是很疼？我用勁太大了…一不小心就…”

桢在卡卡西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翻了個白眼。這還用問嗎？但聽着他那戰戰兢兢的話，她的心裡也有些難受，便說道：

“還好。最疼的時候都過去了，現在這點不算什麼。”

她越是輕描淡寫地把自己受過的苦一語蓋過，卡卡西便越是難過。他費了一番力氣才把目光從那恐怖的傷疤上移開，但很快又被她身上的其他疤痕吸引了注意力。那幾塊傷疤已經變成了棕褐色，明顯都是老傷，肩上手臂上都有。但還沒等他細細觀察，桢已經開始穿衣服了。卡卡西便隻能放開了她。

“我很幸運。”在衣料摩擦發出的輕微的窸窣聲中，桢的聲音平闆地響了起來，将這場面之下的暧昧氣氛抵消掉了一部分，“這樣的傷還能活得下來。但也僅僅是活着罷了。以後我的身體甚至會不如普通人，還會越來越衰弱，這就是我複仇需要付出的代價。”

她故作輕松滴繼續說道:

“卡卡西，我活不長的。洞察之眼所有者的壽命本來也都不到四十，我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能到三十都很不容易啦。”

“我覺得我們倆在一起一直應該是勢均力敵的，不會有誰硬要遷就哪一方。我記得以前凜也說過，你告訴她和帶土，你不會去遷就他們倆。我也一樣。我不喜歡遷就别人，更不喜歡被人遷就。”

天知道，這樣的想法在她心裡留存了多久才終于像是發洩一樣在卡卡西面前說出口。天知道，就算是她自己，在得知這件事之後又崩潰了多久。對每個人都公平的時間，對她未免太嚴苛了些。所以，她在過去的那些時光中，從不會委屈自己，更不會浪費生命去進行無謂的後悔。

她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

“我知道你身體不好，”卡卡西喃喃道，他的腦袋垂下來，像是在進行什麼忏悔，“但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阿桢，你确實吓到我了。”

他無力地擡起一隻手，像是要再次觸摸她，但又頹然放下。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讓卡卡西身心俱疲。誰又能想得到呢？魂牽夢萦的愛人回到眼前，卻過不了幾年就要重新失去她？

老天爺啊，他卡卡西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由着你這輩子對他揉圓搓扁啊？

“我從來沒想過遷就你。小時候不算…我那時什麼都不懂…在我心裡，阿桢，你總是強大的，無論是内心還是忍術。”

“我不記得我為你做過什麼事，相反，是你在為我付出。在你離開之後，團藏大人曾經暗示過我，你們之間有過協議…我就知道，還有那麼多的事你都默默做了卻不告訴我…”

卡卡西，擡起頭來。這一次，他沒再軟弱地流淚。那兩隻異色的眼中平靜如水，卻又如波濤翻湧。

“阿桢，你是不是還以為你說出這些話之後，我就會知難而退和你分開了？”他露出一個微笑，帶着一種深思過後的釋然望着表情越來越古怪的桢，“跟我之前說的一樣。在一起時要兩個人都同意，想分開也得兩個人都同意。隻有你一個，那是不算數的。”

他到底知道些什麼？團藏大人那個老二五仔又對他暗示了什麼？拜托，她之前已經算是死了——反正對外的說辭就是這樣的，你這老家夥又何苦多此一舉地把她以前的騷操作都拿出來說嘴，也不怕被外人分析點啥出來啊…好吧，作為在團藏大人心裡亮了紅燈的卡卡西，團藏大人肯定是十分樂于看到他悲痛欲絕肝腸寸斷的模樣的，哪怕是想象一下，可也過瘾得很吧？

團藏大人！你可真是令人無語！

“那你就沒有想過他是在騙你？”桢幹巴巴地說道，“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過。”

“宇智波長甯那隻眼睛，”卡卡西說得很直接，“我知道你用它換了什麼，後來我也去找三代驗證過，他承認了。”

呵呵，卡卡西這老實人就沒想過，三代和團藏可都不怎麼願意讓他們倆在一起，難說兩個老頭子不是暗中達成了什麼缺德協議，就是想哄騙卡卡西呢…不過鑒于三代不在了，這件事算是死無對證，桢輕輕“哼”了一聲，嘟囔了一句“你還挺信任這倆老頭。”

“阿桢，你騙不了我的，感情這種事也瞞不了人。你隻是在假裝不承認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想激怒我，然後讓我放棄你…其實你活不了太久這件事又能怎麼樣…我也知道忍者們的平均年齡大概是多少，誰又能預料得到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你說你能活到三十歲，但我也是忍者，現在的村子又是這種情況，也許我下個禮拜就會死在外面…你要知道，之前面對宇智波鼬的時候，我的确以為我要死了。如果不是你和綱手大人，也許我就真的死了。”

桢被震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擡頭，狠狠地瞪着卡卡西。

“你看，你還是關心我的，我看到你在皺眉頭了，别否認，也别瞪我，”卡卡西仔細盯住她那雙看不出情緒的黑眼睛，露出一絲得償所願的笑意，“我隻是在說這種可能性。如果我說我很快就要死了，你還不願意滿足我這微不足道的請求嗎？”

她之前不是也在試圖用這種方法來說服他嗎？隻不過被人家反将了一軍…最主要的就是，他說得有理有據，你讓她怎麼反駁？總不能說自己明天就要翹辮子讓卡卡西趕緊同意她的意見吧？

卡卡西這六年很顯然是沒有白費啊…他是從哪裡學來這一套的？看看，成長了的人可不止她一個。想當初那個一到她面前就顯得又憨厚又溫柔的卡卡西哪去了？把他還回來！

她無奈地道:

“你……倒也沒必要這樣咒自己。”

“沒問題。阿桢，那麼，我還想問問你，你想和我分開，真的是因為你對我沒有感情了嗎？想好了再說。”

卡卡西一字一頓滴說道。他重新攏住她的手臂，動作很溫柔滴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她的臉離他很近，近到呼吸可聞。那久違了的熟悉氣息籠罩在他左右，難免讓卡卡西有些心猿意馬。他輕輕抱着她，像是在抱着什麼馬上就會融化的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