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言清楚的知道江弦生死了,這是她經曆的第二次關于她的死亡,認知到的那一刻沒有心疼、沒有痛苦、也沒有悲傷,好似就是知道了一個陌生人的死訊,心裡毫無波瀾。
你也是這麼看着我的死亡的嗎?在那些反複重來的時光裡。
舒明言望着蓋上白布的人,忽地想到。
她習慣疏的整齊的頭發在此刻有些淩亂,戲服上的血迹已經幹透發暗,她在戲外常是精緻的,通常看向你時,眼裡都是自信的光,但此時的她,像一個迷茫無措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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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總說感到悲傷你就哭吧,但你此刻卻沒有想哭的感覺,你隻是有些茫然于突然到來的情緒。悲傷總是來的很突然,你覺着你在悲傷,你覺着你應該悲傷,但那一刻你卻沒有淚水。你覺着自己應該哭,你覺着你自己好想哭,但眼中的、腦中的情緒不知怎的就那麼平靜,你隻是怔怔地坐着,或者站在那兒,像是在聽一件無關的事兒,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的人兒,你好似遊離于此刻之外。
你平靜的處理了她的後事,冷漠的面對那些聞風而來的衆人,當大家驚歎于你失了一貫為人處世時的遊刃有餘時,你也隻是漠不關心。你平靜的道歉,平靜的接受指責,平靜的離開了你曾熱愛的事業。
日子風平浪靜地推進,你的人生好似回到了從前,日曆上被你劃了一個又一個的叉,家中的古樸大鐘笨重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時間好像走了好久似的,又好像沒有過去太久,一周?兩周?一月?兩月?你發覺你記不清時間。某一天清晨起來,你忽然覺着很沒意思,沒有别的想法誕生,也沒有别的想法消失,你隻是突然覺着日常失去了色彩,你覺着你此刻的人生像一部沒有聲音的黑白默片。
笨拙的,淡淡的,索然無味的。
悲傷的情緒在葬禮結束的那一刻像是悄然隐去了蹤迹,你捕捉不到,你翻找不能。于是,你覺着它消失了,便不再去在意。
然後,在某一個瞬間,或許是看到了某一件東西,勾起你的一段記憶,讓你想起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後,模糊了面容的那人與你的相視一笑;又或許是某個夜晚,你習慣性地倒了一杯水,想要遞給某個人時,發現身旁空落落的;也或許是午夜夢回,你摸着身旁沒有體溫的床鋪,想起了她熟睡的臉龐;情緒倏然間翻湧而來,淚水滴在手上時,你不知所措,直到指尖觸及臉上的濕潤時,你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你是在哭。
如果重來隻是你的一場夢,而她是真切地死去了。
你的腦中忽然冒出這個想法,隻覺着往日恍然如夢。
淚水不是斷了線的珍珠,倒是像斷了線的風筝,飛出去就收不回來了。起先是悄然地,緊接着如同決堤一般,嚎啕大哭。父母被你的哭聲驚醒,連忙趕到你的身旁,母親坐在床上從前面抱住你,輕輕拍着你的背,嚴肅的父親站在床邊不知該如何安慰你,隻能将他寬大的手放在你的頭上,溫熱的掌心在無聲地訴說他對你的安慰。
“言兒乖,言兒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母親輕柔的話語成了最好的助燃劑,将你燃燒的情緒點的更加熱烈,于是你哭得更大聲了,就像來到人世間的第一聲啼哭一樣,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向世界宣告你的到來。
這一刻,向世界宣告她的離去。
你不知道你哭了多久,但你知道終于得到宣洩的情緒耗費了你為數不多的精力,于是,你在母親懷中哭着睡去。
是誰在輕聲歎氣?
心髒好似抽一抽的發痛,将你拖入夢境。
然後,你開始做夢,你繼續做夢,夢中的依然在哭。
你看見了那些你不知道的過往,你終于聽清了那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