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漓:……
“…那你拿這把刀的時候看到我了嗎?”少女自知正面騙不過他,幹脆借着歎氣閉眼,轉身走向卧床邊。
“嗯……”白若遙撇撇嘴,“沒有呀。”他嘻嘻笑着,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如果洛梓漓這時候看到了他的眼睛,大概會恍然片刻。
青年笑着,眼底卻含着促狹和旁人看不分明的複雜。
八年前,他第一次見她,萍水相逢,就手欠的搶了她的棒棒糖。一次提醒,一場大火,本以為就此該再不相見,但彼時心高氣傲的代号特工卻一再被她一個小姑娘相救,也是自那之後,他正式進入國安編組,論起來,洛梓漓還算是他的半個貴人。
娃娃臉青臉垂眸輕笑,舌尖輕抵上颚。當年的小姑娘雖然隻有11歲,但那種膽魄和臨陣的應變能力,實在是給他留下了過分深刻的印象。八年來,他穿越硝煙無數,自邊疆戰火到外域暗流,笑咪咪的臉,出衆的實力和無數次化險為夷的幸運讓fox的名号在灰色世界裡徹底打響……但這背後每一次行動的謹慎算計,也難說沒有當年的影響。
洛梓和周琦都覺得他不會記得,可白若遙自己卻十分清楚。
他怎麼會忘記呢?那可是他初出茅廬時,就把他從心高氣傲的神壇上拽下來的小姑娘啊。如果沒有她,如果沒有那場大火中的慘勝,初次任務失敗後的他也許會一蹶不振就此沒落,也許會重振旗鼓,然後懷抱着當時的遺憾和對叛國賊的恨意前進,最終變為心裡始終殘留執念與瘋狂的一把利刃……
他也許仍能走到今天,但卻必然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成為現在的他。
所有了解他過去的人都知道,當年那一次任務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多麼濃墨重彩的一筆,所以在那個任務中有着舉足輕重份量的小姑娘,即便過去了八年,也根本沒有被他忘卻的理由。
而副本裡的重逢……雖然很意外,但坦言說,這樣遠遠超出他預料的意外簡直到了讓他驚喜的地步。
他習慣了在笑容中愚弄别人,哪怕是唐陌在當年也被他坑了一次,當時要不是有存檔器,他也根本拿不按常理出牌的白若遙沒辦法。所以當時白若遙猜測唐陌有一個關于時間的道具,一方面是對自己的行事風格太過自信,另一方面當然是唐陌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而洛梓漓…照常理來說,一般人在玩一個生死相系的雙人副本時,不管認不認識,都會覺得對方不會抱着魚死網破的心态從而在不影響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全力應付遊戲,但從第一個遊戲開始,白若遙就看出對面那個人有些許奇怪,這種感覺直到第二個遊戲中,小姑娘喊他神經病,要他把空間石趕緊丢過來那句話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她在擔心他,并且無關利益。
結合她自我介紹時用的那個姓,以及最後試探着自我暴露的行為…這事兒就有些微妙了。
但見到他之後,小姑娘又偏偏有些因無措而生的冷漠客套。
白若遙眼眸深深,莫名想起初見周琦一行人自己下意識的反應以及潘多拉事件期間他一個人待在房頂上的某個夜晚。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欲蓋彌彰般長長歎了口氣。
“好吧好吧,既然沒什麼事了,那我隻能先走啦……”他聳聳肩,翻身上了窗台,半個身子剛探出外面,又回過頭,“小漓兒,我真走喽~”
洛梓漓似乎沒想到他會又蹦出來這麼一句,轉身挑眉,下意識有些疑惑地應了一聲:“嗯?”
白若遙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眯了眯眼,從鼻尖發出一聲帶笑的愉悅氣音,身影自窗口落下,消失在夜色裡。
不坦誠的小狐狸。
不過沒關系,估且還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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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陌毫無意外的失眠了。
原因很難說,但那個姓傅的男人絕對占了大部分。
直到他最後迷迷糊糊入了夢,眼前浮現的也還是黃昏時分房間門口的片段。
餘晖下男人的臉龐棱角分明,略有些長的睫毛在垂眼看他時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眸子裡含着笑,讓人有一種隻此唯一的深情錯覺。
或許又不是錯覺。
時光向前倒帶,他看見黑塔消失,紅日升起的時候,他與另一人雙手别扭着緊握…
他看見天光下某家店裡,有人隔着咫尺距離與他對望…
他看見遊戲界面上巨大的win,聊天框裡默契無比的GB,聽見耳畔傳來自己重複着呢喃的輕語……
記憶持續回溯。
再往前是大片大片的黑色,然後有一條無數個白色光暈的河流朝他飄來,他看見自己坐在工作台前一本一本的數着手上的書,看見自己在大學宿舍裡面和其他三個人一起插科打混,他看見18歲那年的車禍,看見自己的父母……
他從一個青年,到一個少年,到一個孩子,直到回溯至生命盡頭,回歸黑暗。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背影。
“又是你。”
已經看過自己此前一生的唐陌說。
那個人轉身點了點頭,頂着和唐陌一模一樣的臉龐說:“對,還是我。”
“或者說,還是你。”
“現在的我失去了所有記憶,所以,我要變成你了嗎?”唐陌問。
然後那個人啞然失笑。
“未來怎麼可能會回到過去呢?”他輕聲道,“即便有些事情同過去一般無二,可有些事情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拿這一世的記憶來說,即便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那剛剛看到的那些,你願意放棄嗎?”
青年沉默下來。
“你看,你不願意。”那人笑道,“可你現在遇到了麻煩。亞特蘭蒂斯的黑塔可不比地球,你進過第七層的神域,應該知道那是怎樣的大恐怖。”
“但人類文明一事,勢在必得。”
“你想說什麼?”唐陌擡眼看他。
“你失去記憶,是壞事,也是好事。壞處你已經體會到了,而好處……”他眨了眨眼,笑了一下,從虛空中抽出那本異能書,“好處就是,你有更大的機會和能力拿回這本書。拿回它,你就有更多的籌碼在亞特蘭蒂斯這整盤棋局上立身,進而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這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但一定是你亟需的。”
青年定定地看着他,而那個人也心有靈犀地笑出來:“我說了,我是過去的你。”
黑暗在寸寸崩塌。
而在意識徹底消弭之前,青年看見有一個身影從虛無中走到那個人身邊。
那個身影偏頭望過來。
“傅聞奪…!”
唐陌猛地睜開眼。
夢境潮水般退去。他擡手撫上心口。
薄薄的皮肉下滾燙跳動不息,猶未平複。
不知是因為夢,還是因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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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金的陽流水般洩落,長裙拖地,玉指撥花。
“長公主。”有人匆匆入殿,半跪在地,“王城西邊…起叛亂了。”
逗花的手一頓,指腹輕輕摩挲過花瓣。
“撤兵,不用打,随他們去。”奧菲斯答得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