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遠青會出手相救，是夏存棠萬萬沒想到的。

要知道，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貿然介入他人升階的情境，也會面對很高的風險。更何況當時，他周圍的靈氣躁動形成了巨大的靈壓，難以靠近；而罩住他的罡風，裹挾着龐雜的靈力，輕易便能劃破血肉，更會反彈來自外界的靈力攻擊，進而給人的髒腑造成内傷。

所以，孟遠青為什麼要冒險救他？

這已經是夏存棠從在青瑤台上醒來，到現在為止，第二次思考這個問題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孟遠青此人自視甚高，又慣會仗勢欺人，萬事都是無利不起早。此番帶他登上青瑤台療傷，又冒險保他，定是别有所圖。而問題就出在這兒：

孟遠青若是為了他這張臉，絕不至于冒着内傷的風險，助他阻斷這次異常升階，或許其心中還巴不得他成為一介廢人呢。除此之外，他能想到的、自己身上能為孟遠青所圖謀的，就隻有一點了——右眼裡封印的神秘境界。

如此看來，孟遠青果然沒那麼好糊弄，其怕是早在從神秘境界出來之時，便已經開始盤算如何窺探境界之所在了。

惡敵窺伺，他又正值虛弱之際，一不小心可能就萬劫不複了……念及此，夏存棠那本就蒼白的臉色，登時仿佛塗上了一層秋霜，冷得懾人。

“你沒事兒吧?”

孟遠青在一旁看了老半天了，眼睜睜看着夏存棠的臉色一分白過一分，濃密的長睫和眉毛上都隐約染了幾分霜色，甚至整個人都在隐隐顫抖——看來是真的冷啊！

青瑤台地勢極高，又雲來霧往的，氣溫絕對算不上合宜。這不，一陣兒風刮過，連他這個金丹期修士都沒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感覺涼氣直沖天靈蓋兒。更何況是夏存棠這個築基期的傷号呢。

欸，不對，昨天都沒感覺到這麼冷呀，難不成突然降溫了?

孟遠青忍不住抱起手臂，摸了摸膀子，恰好夏存棠擡頭向他望了過來，于是他再次問到：“你沒事兒吧，還能動嗎?”

這句“還能動嗎”一出，便見夏存棠猛的一皺眉，然後二話不說咬牙站起了身。這是用行動回答了他的疑問。

“你救我有什麼目的?”

“嗯?”孟遠青被問得一愣，這他還真沒想過，所以一時間竟不知怎麼回答。

空氣也在這時候突然莫名其妙沉重起來。夏存棠仿佛抓到了什麼把柄一樣，突然集中盯着他，一雙貓兒似的眼睛靈光熠熠。

“額，我想想。”孟遠青移開視線，然後摸了摸鼻子，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最後認真而誠實地道，“大概是因為我善良吧。”

“……善良，你?”夏存棠那漂亮的眼睛顯而易見地瞪大了一圈，裡面是明晃晃的詫異。如果用孟遠青的話說，那就是“地鐵，老人，手機”and“excuse me”。

還别說，那樣子瞧着挺逗的，有點像傻眼的貓。孟遠青舒然一笑，此刻的夏存棠比之前他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主打一個安全無公害。

“嗯，對啊，因為我善良。我可是将生死前程都置之度外來救你，怎麼不算善良呢。”

“……你有話不妨直說，不必藏頭露尾的戲弄于我。”夏存棠雙手握拳維持着筆挺的站姿，雙眼微眯，面上有些惱怒。

“這我還真沒有，再者救你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你是我的小師弟嘛，不救才奇怪好吧。”

“怎麼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請相信我的品德。”

“我不信！”

“你信。”

“我不信！”

“你信。”

“我不信！”

“你信。”

“都說了我不信！”

“……哦。”

孟遠青神經病似的幼稚挑逗，成功融化了夏存棠眉間的冰雪——炸毛了。

隻見他被氣得臉色都“好看”了兩分，隻不過那雙顫巍巍的腿看上去有些無助，總有一種一戳就會跪的感覺。

“……這樣，我們坐下談吧。”孟遠青忍不住擡手拍了拍夏存棠的肩膀，同時自己作勢就要坐下去。其實，他現在也有些虛，先前的大力輸出讓他有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

夏存棠被他一拍，反駁的話立馬脫口而出——“不必！”然而，他的身體卻非常誠實地一軟，絲滑地坐了下去。

于是，下一秒剛彎下腰的孟遠青和已經坐到地上的夏存棠面面相觑。

夏存棠的臉頰唰的一下紅了，紅得不過分，但在他那本就蒼白的唇色對比下，倒是多了層害羞的意思。

孟遠青本來想笑的，但見夏存棠臉色難看，于是趕緊低頭，斂眉耷眼，努力嘗試壓下嘴角。

等他好不容易控制好表情，結果一擡眼就對上了夏存棠的目光，很亮，很囧，很兇，但又很虛……不行了！

“噗嗤——嘶，不是，其實我天生微笑唇，真的。”孟遠青禮貌性地解釋着，嘴角一直就沒拉下來過。

“你到底為什麼救我！”夏存棠努力增強氣勢，故意拔高後的聲音聽着清亮無比，“我說過，威逼利誘對我沒用，無論你是什麼目的，我都不會屈服的！”

“……嗯?”這句對白好耳熟。孟遠青腦海裡突然閃現出一個畫面，一朵小白花在疾風驟雨中被摧打得東倒西歪，但卻始終頑強堅韌，永不服輸。

小白花，折磨，不服輸……一瞬間，無數從前在颠公颠婆區看到的套路，接二連三地閃過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