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存棠聞言,才從那些心法上移開了目光,擡眼看向了孟遠青。他這一擡頭,孟遠青才發現他滿面紅光,目光炯炯,甚至連眼眶都紅了,于是心中不禁驚歎道:這……有這麼感動嗎?
“紅着眼眶”的夏存棠毫不自知,隻見他咽了咽口水,緊緊盯着孟遠青問道:“大師兄當真要贈我心法?”
“這是自然,我知道你是個有天賦的,不應該被埋沒了。而且不止這些,日後你若是在修行上有什麼難處,都盡管來找我,能幫得上的我絕不推辭。”孟遠青坦誠地直視着夏存棠,字字真心,句句誠懇。
有那麼一瞬間,夏存棠竟覺得孟遠青看起來面目溫潤,和善可親,他腦海裡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孟遠青不癫的時候,或許真的有認真教養他的那個白月光小師弟。
不過,頑固且現實的理智還是拽回了他嘴裡蠢蠢欲動的那句“全都要”。短短的幾息之間,他的腦子裡冒出了無數道嚴厲的質問:他憑什麼給你心法?你見過哪個貪婪的人有好下場?他要做“大善人”不過一時所需,若是秋後算賬怎麼辦?“良善的弱者”都是謙卑的,可不會像你這樣無故收受他人饋贈還不知滿足!你就不怕暴露你的真實面目……
最終,夏存棠狠了狠心,咬牙撇開了頭,既不看孟遠青,也不看那些誘人的心法。
“無功不受祿,這些心法難得,而我不過是區區外門弟子,怕是受之有愧。”夏存棠嘴裡婉拒着,但他的目光卻在不知不覺間誠實地流向了心法,亮閃閃的。
孟遠青看着他那痛惜糾結的目光,忍不住莞爾道:“再難得的心法都不過是知識和經驗的總結陳述,前人留下它們就是為了傳于後世。無關身份,無關功績,既然你有緣得到,隻要刻苦研讀,習得其中精要,那麼便是受之無愧。”
夏存棠聞言猛地回頭,目光裡更多了幾分驚詫和不可置信。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别人口中聽說這種話。
其實他從小就知道,人生來就有貴賤,而世間的所有東西也都被分出了貴賤,貴者用貴物,賤者用賤物。但他總是不甘——五歲被抛棄在數九寒天裡快要咽氣時,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七歲跟着老乞丐乞讨被下學的一群孩童當狗踹時,他不甘心如此低賤;九歲被賭棍拉去抵債被打斷腿時,他不甘心就此淪為廢人;十二歲妖獸屠城時,他不甘心做厲鬼冤魂……
哪怕後來他意外踏上了修仙之途,這種貴賤之分依舊無時無刻圍繞着他,而他内心的不甘也與日俱增。
他始終覺得,甘于低賤才是真的低賤。
而孟遠青方才的話肯定地告訴他,他本就有資格得到那些心法,本就應該抓緊一切時機往上爬,本就……不低賤。
孟遠青心底真的是這樣想的嗎,還是說這不過是他裝好心的客套話?
“大師兄覺得我如何?”夏存棠不自覺地問出了心底的問題。此刻他的心高高懸起,雙手緊握成拳藏在衣擺中,泛紅的眼眶中一雙黑眸盈亮如星。
孟遠青不明所以,隻誠實地道:“我不知道你問的是哪方面,但我個人覺得在修煉上,你是個意志頑強,有天賦、有毅力的人,總之就是前途無限。”
夏存棠直接被這直爽的贊揚,誇得心髒怦怦然。在表情空白了一瞬後,他才紅着臉眼神閃爍地說到:“我、咳咳,倒也沒那麼好。”
“怎麼沒那麼好了?單憑你在西分堂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還能在三年内修煉到築基中期,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至少比那個誰,就是那個嗑藥漲修為的什麼皇儲要好得多,真的!”
“……”倒也不必拿他跟越乾比,那個渣滓不配。夏存棠垂眸眨了眨眼,那嘴角雖然努力一壓再壓,但笑意卻仍是肉眼可見。“大師兄謬贊。”
孟遠青見夏存棠臉上是明晃晃的開心,心道:原來不苟言笑的夏存棠隻需要誇上幾句就能破功啊,啧啧,看來是誇到他心巴上了,拿捏!
最終夏存棠順理成章地接受了所有心法,不過他明确表示日後會還回來,還真心實意地向孟遠青表示了感激。從他内心而言,無論孟遠青是出于什麼目的贈他心法,但至少在對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感受到了發自内心的認同和喜悅。
随後,孟遠青又替夏存棠檢查了肩膀上的傷口,發現有液體滲出,于是立馬又開始為他重新上藥包紮,動作小心細緻,同時不忘投喂丹藥,不時還會問問身體反饋。而夏存棠沒再推辭孟遠青的好意,全程都相當配合,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說,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因為他手裡一直捧着剛拿到的心法研讀,看得那叫一個入神。
眼看這一天就要和諧地過去了,夏存棠的肚子卻再次唱起了空城計。面對孟遠青頓悟的眼神,他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
“你……”
“大師兄,我隻想吃辟谷丹,真的!”
“額,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