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微末家族與邪修聯手,暗中重創了不少世家大族,連散修也未放過。
神殿徹查此事後,将其流放至血霧自生自滅。
流放路上,他們撿到一個棄嬰,也是後來的折枝。
他們路過那棵枯樹時,承載那名棄嬰的那根樹枝終于不堪重負而斷裂,她掉下去,剛好被接住。
折枝靠近壁畫,草木灰一般帶着些微餘溫的眸子用悲切懷念的神色看着模糊不清的畫面,手指一點一點摩挲着隻畫出了簡單輪廓的那些人。
血霧之中,生死難測,上千名族人,最後十不存一。
而她,全族唯一一個嬰兒,在血霧中洗筋伐髓,被血霧一寸寸碾碎重生,活了下來——也許是奇迹,也許是天命,又也許,是因為他人的祝福。
折枝記得,她曾問過她師父,為什麼給她起這樣一個名字。
師父捧起她的臉,告訴她,是她壓折了那根枝丫,才掉到她懷中,所以叫折枝。
師父又說,名字取得随意些,好養活。
血霧中視物困難,折枝看不清她的臉,隻看見猩紅霧氣中黑色的輪廓。
那個黑影,有着世界上最寬厚有力的手掌,最溫暖安心的懷抱。
黑影背後,是重重疊疊的黑影。
然而等到折枝修為足夠,可以靠靈力感知視物時,師父卻已經身死。
折枝神色透出些許眷念,看着壁畫中好似菩薩低眉的那人,手指欲碰未碰,最後隻蜷回掌心,不敢去摸。
她作為唯一一個被血霧徹底洗筋伐髓的“奇迹”,血霧不散,她便不死,随着修為一點點提高,亦能号令血霧,操縱亡靈。
可她從未見過撫養她長大的那人的臉,哪怕隻是一瞬。她的夢裡腦海裡,隻有一個模糊的黑影。
她和她的族人,也都隻看得見一個輪廓。
直到——
血霧中開天辟地的一劍。
壁畫就此中斷。
引日亦步亦趨地跟在折枝身後,看完了所有壁畫,問:“有什麼特别的嗎?”
折枝收回抹灰的手:“沒什麼特别的,都是些正常的記事。”
隻是當初流放血霧的是場冤案。
他們一族被流放血霧後,邪修與那個逃過一劫的家族就此沉寂,直到八年後爆發。
蒲犀一戰,邪修組織被重創暫時銷聲匿迹,神殿和各世家的青年才俊也傷亡慘重。
其中隕落的最為天才的有兩人,樂府雲家的幼女,和立馬陳家的長子。
之後直到天劫爆發前,修仙界都是一片河清海晏。
她也是天劫之後從血霧中出來,才知曉當初是一場冤案。
然而天劫爆發,仙門百家抵擋天劫,分.身乏術,邪修便趁機作亂。
他們在冤屈和天下安危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立刻與仙門百家統一戰線,清剿邪修,待到一切落定,神殿才幫他們平反冤屈。
壁畫末端,還有一道縫隙。
折枝摸了摸,又敲了敲,感覺不對,喊引日:
“這裡面好像還有個空間,把它撬開看看能做到嗎?”
引日上前,摸了摸,拔出劍:“沒問題。”
劍覆上晦氣,卡進縫隙,引日用了些力,在晦氣的加持下撬動了石壁。
“轟隆隆——”
石壁被搬開,露出裡面昏暗的内室。
殿内的光照入内室,入目便是數具森森白骨,四下散落,滿地都是。
最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石台,石台上雕刻着繁複古樸的紋路,一具白骨端端正正躺在其上。
其餘則的橫七豎八地交疊着,像是某種儀式失敗後的殘廢品。
折枝邁步,繞過地上的白骨,走進去。
每靠近石台一步,靈魂上的被撕扯感就更加劇烈,像是生生分離皮肉與骨骼,每一根經脈都被抽離,髒器被剖開,靈魂從中被拉扯,一點一點脫離,奔向那具白骨。
石台與折枝之間連起若隐若現的銀白光華,像是數不清的絲線,繃緊,牽扯,很快又被一絲絲猩紅的霧氣纏繞,二者拉鋸。
折枝痛哼一聲,捂住頭。
“折枝!”
引日快步上前,一劍劈出,斬斷拉扯着折枝靈魂的線,緊接着晦氣噴湧而出,虛虛環繞着折枝,将她包裹保護起來,她也扶住她的手肘。
“怎麼了?這裡有什麼不對嗎?”
折枝深吸一口氣:“我和這裡,有聯系……”
除去不能講的血霧,折枝簡單解釋了她和這裡的關系,最後囑咐她:“如果我一會兒失了神智,你記得,先保證好自己的安全,然後毀了這裡。”
說着,她撐着引日的手臂,借力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去印證那個猜想。
引日對晦氣的運用也在之前堵住出口時開了竅,現下十分熟練地一邊護着折枝一邊跟随她的腳步移動。
不知何處而來的天光緩緩灑下,形成幾道透明的光柱,細小的粉塵在光裡飛舞,起落,像極了他們這一生。
折枝驟然脫力,不小心踩中一根骨頭,腳下一滑,仰頭栽去。
在蒼白的光線下,看清内室穹頂上的繁複陣法時,意料之中的巨大的荒謬感吞沒了折枝。
——那是複活陣法,借屍還魂之術。
而這陣法想要複活的,就是折枝!
所以她會感覺靈魂被撕扯。
所以外面會有許多上時代魂魄。
那個人是想招來她的魂魄,借屍還魂。
為什麼隻要魂魄呢?
明明,她的修為,她的不死之身,都在身體上啊。
折枝想着,眼前開始恍惚,暗紅的霧氣中,滿是層層疊疊的黑影,圍着她。
寬厚有力的手掌,捧起幼時的她的臉,溫聲細語道:“名字取得随意些,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