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關南和于程錦是雲歸掌家以來一手提拔的心腹,他們二人分管雲氏秘密資金和一些見不得人的産業。
表面上,二者各耀其行,跟雲歸搭不上半點關系。
要說本朝軍隊,大緻可分為東南西北中五路,除去中原軍由皇帝直屬管轄外,其餘四路,頂數顧家的西北軍最為富足,除軍械軍備事上不需看人眼色外,兵将的待遇也好,是以西北軍的軍心向來堅硬如鐵。
旁的不說,剩下三路大軍,就算非戰時,但凡朝中有心者晚那麼幾日将物資送達,也夠受的,是以近些年大将們總緻力于開辟條完全受自己掌控的補給力量。
嶺南軍,則以向商賈求捐為主。
其實雲歸知西北軍是私下找梁州訂的一批守城軍械,由于軍械樣式是西北軍特意研發的,顧烽并未打算公開展示,所以就想悄悄辦了,但這費用卻高出市價十倍有餘。
這離譜差價,兜兜轉轉,還是壓在了雲歸身上。
她前腳剛想反抗顧家,後腳倉庫便被毀了兩處,損失慘重,若不仔細謀算,她能否夠格繼續掌家還要兩說,更何況現在雲家有内鬼,不能冒險。
于程錦關南等一直為雲氏脫離掌控做了許多安排和努力。
經過好幾年拉扯的試探後,雲歸終于下決心将投身政鬥,如今看來,當初軍辎案,遠非表面那麼簡單。
雲歸從前隻會做生意,書讀的不少但無政治意識,入書院學習之後,現在能分析出朝局,她看出老皇帝肅清朝堂之意,近來更像在尋找鋒利尖刀。
“既然如此,就先将小魯和威容安排入京,京中事雜,必得有得力眼線才好。”于程錦提前籌備,腦中在思量對策。
關南這人少年老成,心思缜密,行事冷靜,即使在這隻言片語中便猜出事情大概,他插嘴問道:“那倉庫之事,你派人查了?”
“查什麼查,貨物不是燒了就是腐了,來人手腳很幹淨,并沒留下線索,”言外之意就是,靜觀其變。
關于二人目光齊刷刷朝雲歸望去,見她仍專注啜茶,又收回視線,關南清清嗓子又問:“生絲毀了,貨物不能按時交付,又該如何?難不成你真以為在蜀地能借到坯布?”
雲歸輕笑,“借不借到有何要緊,無論我能否按時交貨,都會遭人發難,不用想都知,此事對人不對事吧。”
“那你是想…将山南商戶拉入時局,虛張聲勢,敲山震虎?”到底是摯交,于程錦所猜不差。
雲歸不答,
于程錦微微調整坐姿道:“這便更有趣了!”
雲歸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面帶笑意,戲谑問道:“二位,對手強悍,都别慫啊!”
*
元莨幾乎是與雲歸同時出門,左不過目的地不同。
當今天子胞弟,那一心向道的宣陽王,久居青城山,這就像紅塵中的桃花源,是一處尋常閑人勿進的禁地。
元莨進來時,兩旁的黃桷蘭正當茂盛,潔白的花朵盤結枝桠,片片絲白,随風抽撫飄飛,拟如化外幻境。
古筝的旋律随着潺潺流水傾瀉,令人心神俱醉。
走上台階,沿着鋪陳開來綠茵,每一處都漾着風雅的韻緻,走進庭院深處,但見碧澈的湖波上,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綠蔭中,一位玉簪盤頭的孺衣男子,輕撫石桌上的筝琴,案上一隻香爐輕煙袅袅。
元莨來到“飛仙台”的石階前,這男子筝琴音韻停了下來,男子氣度沉雅,雙眼更有洞燭世情的徹悟。
“你小子,終于來了。”他連頭都不回地吐着無溫語調。
“元莨特來拜見九皇叔。”元莨隻簡單揖手,自來熟地走進亭中。
這男子正是天子之弟,宣陽王,李裕。
“罷了。”李裕随手一揮,算是受了元莨的禮。“現在你已拜見完我,可以走了。”
“好段時間不見,皇叔莫要這麼冷淡,莫不成是怨我沒死那場精明算計上?”元莨輕笑自若地在他眼前坐下。
宣陽王淡睨他,冷笑道:“難怪貴妃總說你天真犯傻,這下好,小命差點丢了,人性的惡,你小子該見識見識喽!”
“唉……”原來有人說他犯傻他還總不服。
“本王倒還甯願你一如既往的純真,生在帝王家,這純真二字才最難得。”李裕在小輩面前,端的一派高深。
“哦。”元莨有趣地雙手支頤。“那皇叔便幫幫侄子吧。”
“你可知這一代雲家少主,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她沉穩冷靜,極富心機謀略,卻又得一副名利皆可随抛的模樣,當真叫人難以捉摸。”
宣陽王緩緩道:“元莨,可能的話,皇叔并不想你沾惹雲家,尤其是那顧雲歸。”
“顧…雲歸?”
宣陽王深然一笑。
“你不知道嗎?威北将軍顧烽的那個顧!若非如此,她一個年輕女子是如何能在這爾虞我詐的商場立足,難道你就沒懷疑過,在她這裡,救你,也隻是圖你不凡的身份地位,示好也是算計拉攏的好籌碼,你小子太重情義,有些事還看不透。”
元莨有點蒙,他遙想那翠山之頂,地形高峻險惡,雲家的大片曬紗場,想那雲海奇石環繞的高山平地間工人的平常勞作。
的确不像尋常人家會選擇的染紗場地。
“顧烽是有一姐一妹,其姐顧炘早年間嫁入旬家,其妹顧熳……我也有一面之緣,可雲歸……”元莨越說聲越小。
“呵……”宣陽王嗤鼻,“這還不都是顧玉洪那混蛋造的孽!圖人家富,圖人家美,辜負原配,找個外室養在京外,連孩子個正經身份都不給,切!什麼國之柱石,憑他也配。”
宣陽王好個修道之人,罵起人來毫不嘴軟。
“總之,聽皇叔一句,離雲家越遠越好,朝堂複雜,若被有心之人污蔑是結黨營私,你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