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雖然隻算暫時落腳,但府中陳設倒也不見随便,莫皓檠一路絮絮叨叨:“你不在家,真是太冷清了,聽說你受……病了,我便來想着來看看,如今看來,你這臉色倒跟從前一樣,大家都白擔心了。”這是真心關心元莨。
元莨解釋道:“這多虧雲姑娘仗義相救,留我在府上修養多日,才有今日成效。”
“那可真是太好了,必須好好感謝這位雲姑娘!”莫皓檠抓重點。
可他長居北方,首來南邊,不大習慣,沒走多遠,又犯賤了。
“這府邸也太繞了,大門口走到從屋裡怎麼拐這麼多彎,瞧着也不大啊……還有景石,也擺的太密了,走起來像迷宮,牆怎麼有高有矮?都沒開敞地方了……還有這石闆路怎麼這麼滑?弄幹點不好嗎?”莫皓檠還是改不掉貴族毛病,挑挑剔剔的,呱噪。
元莨又不能将他嘴捂上,咬着牙道:“來别人家做客,你給我禮貌點!”
雲歸沒理他倆,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自倒了杯冷茶喝下去,放下茶盞片刻,又倒一杯,看樣子是真渴了。
“這也是你家産業?”元莨甩開莫皓檠那傻子,問道。
“嗯。”雲歸将冷茶飲盡,揮手命人将新茶端上來,卻沒給二人斟杯,“一會席禹要來,我們有正事商量。”
這似乎是相識以來,雲歸第一次流露趕元莨走的意思。
“聽說,是你救了元莨?”莫皓檠的臉皮厚,此刻也發揮了作用。
他拉着元莨也坐在石凳上,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咳!”這時,院中管事輕咳一聲,示意雲歸借一步講話。
雲歸會意,點頭對元莨二人道:“失陪。”
主仆二人在院門外說了半晌,後來,雲歸招呼都沒回來打,披了外氅出門,看似漫無目的地逛了大半條街,卻算準時間接到了号稱江南聖手的全大夫。
這全志簡自稱道家弟子,戰亂時流寇燒毀了道觀,他便下山行醫,一路走走停停,到江南得雲老太爺賞識便落了腳,多年經營,小有名氣。
雲歸長居江南,二人并不是生人。
他見雲歸突然出現,也不多訝,隻眉開眼笑地招呼:“雲少主這面色…可又貪杯受涼了不曾?”
雲歸含混道:“不曾,不曾……全大夫,你說你千裡迢迢去京中出診本就勞頓,現又被喚來遂州,真是辛苦。”
“哼!不是辛苦,是命苦?”他才不會被小丫頭花言巧語騙到。
全志簡抱着一個牛皮紙包,回言确是十足熱絡,“你這丫頭來的好巧,蜀地菜色非辣即麻,不大合我胃口,這不剛發現了家五香牛肉,一塊嘗嘗?”
雲歸黔首,引着全志簡便來到自家茶樓,小二認得貴人,不必多問來意,便忙往院中小樓請,“小樓一直有人打掃,茶器一切如舊,少主放心便是,沒别人來打攪。”
全志簡掏出揣了一路的牛肉,往桌上一放道:“早說你有這種地方,我還何必讓肚子遭罪。”
雲歸笑對,将茶具攤開,指揮小二将送上的山泉水坐到碳爐上。
心裡默默掐算着水溫。
全志簡大搖大擺吃着牛肉,心安理得的等着雲歸給他泡茶喝。
雲歸精準拿捏山泉沸騰溫度,在多半開的時候提壺,洗沖泡一氣呵成。
茶香袅袅,伴着全志簡的絮絮叨叨:“淩老夫人無礙,倒是我回來這一路上碰見了陳國公和魯定侯,還碰見了王國舅的車馬,順道瞧見了那王家小姐。”
雲歸輕玩茶寵,聽此分神問道,“王家小姐?”
全志簡回的順口,“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得改口叫人家嫂子。”
雲歸聞言側目,後來想想,以姻親攀附權貴,的确是顧夫人的風格。
“沒順手給她把個脈?”
全志簡撇嘴道:“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她身子骨可比你康健!”
雲歸轉頭便瞪他一眼,“有時候真想把你這老舌頭拔掉,淨挑人不愛聽的說。”
全志簡不以為意,将空茶盞推到她面前,示意再來一杯,“忠言向來逆耳,那老女人脈象強勁有力,不像是有病的,倒是你,怎的又折騰瘦了?”
雲歸摸摸臉頰,她自己其實沒覺得,便轉移話題詢問病情,“淩老夫人,當真沒事?她不是久困頭風?”
全志簡知她回避,也不追問,答道:“她那頭風,多半是富貴病,每天戴幾斤首飾,誰受得了。”
要說伺候這些貴族,全志簡是最不耐煩的,他邊吧嗒嘴,邊問道:“我說,你這恩得什麼時候報完啊?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非往自己身上攬,攬就攬吧,還得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别學你娘的膩膩歪歪,多學學你外公的通達幹練不好嗎!”
這位有一點小病就勞煩常大夫入京的淩老夫人,便是當年京中唯一一個肯與雲歸母親交好的貴婦。
雲歸瞪他一眼,她在京中給神醫造勢,并總将全志簡往京中送,又不隻為報恩。
“話說,你這次叫我來,不是為了給誰瞧病吧?”
心思被說中,雲歸燦笑着,再給他添茶:“全阿舅,你們道家,煉仙丹應該跟冶礦差不多吧?”
“噗……”全志簡一口茶噴出來,“什麼?你說什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那不是你說的,煉丹不小心煉成火藥那個,是你師兄的師兄的師兄。”雲歸小算盤開打。
全志簡看她跟看妖怪似的,“我就知道,自要你肯喊聲阿舅,準有事。”
“不過……”他怎麼就覺得哪不對呢?“聽說席家那混球也來了遂州,你們……”
“好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全志簡想通了,“你們前後在這遂州置産,早就惦記上這些東西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