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莨來這江南之前,皇帝特意撥了幾個刑部官員輔佐,比起大理寺,皇帝更信任刑部。
也不知是否早有端倪,這案子到了刑部人的手裡,往下,便是審理的一馬平川,他們也算是占了背景之優,往上,身後站着的是皇權。
不論什麼妖魔鬼怪,隻管大顯身手便好。
要知道江南的這些命案,查起來并不難,元莨盯着的這幾件案子,隻需審理個把天便能知曉個大概。
一切,似乎順利到異常。
但這些彎彎繞繞,朝堂權謀,元莨并沒有第一時間講給雲歸,隻在私心裡覺得,自己能護好她罷了,“你隻管相信我,相信我!”
“……”雲歸被他安撫的稍稍安心,可轉念間,就怕這祖宗強龍難壓地頭蛇,便不放心得耷拉着腦袋,心裡仍舊默默盤算。
二人簡單用過飯,已然入夜,隻可惜烏雲密布,難見月輝。
元莨神秘兮兮的将雲歸拉上馬車,行過幾個街口,馬車停在了州獄門口。
元莨理了外袍下車,伸手扶着雲歸,二人還未進去,便聽一陣車轱辘碾壓地面聲從遠處踏夜色而來。
烏雲壓頂,斜風掠影,氣氛肅穆流轉。
牢獄門前,雲歸從未覺得周圍如此寂靜過,仿佛周身景色都被沉入了一方幽暗,舉目不明。
她的呼吸略微急促,應和着遠來那淩亂的腳步生,一顆心被墜下,越來越沉。
元莨感受到她的緊繃,一隻大手伸來,溫潤寬厚的手掌捏緊她的,繼而完全包裹。
“咚……”
這熟稔的溫存,使雲歸的心跳逐漸趨于平穩。
梅晚喬走近,他褪去白日的官服,站在這牢獄門前,也顯得有些稚嫩。
牢獄外本應該看守的衙役并不多見,本應緊閉的大門微敞,被夜風撩動,難辨深淵。
雲歸感覺向來敏銳,她不喜歡這種似要吃人的地方,腳步像被什麼攫住,怔怔地釘在了地上,元莨拉了她一下愣是沒有拉動。
秋日的空氣裡,該是是清淡桂花香味,帶着些暖意,又有些微甜。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微風襲來,清冽的夜色中,漫起的卻是陰沉的血腥。
如此濃烈。
“兇……兇手……”
雲歸怔忡,脊背上的那股涼意直竄而上,直沖天靈,炸開後隻剩腦中嗡鳴。
元莨見她這樣,有點後悔,似不該帶她一道來。
可此案牽涉梅雲兩家,有些事,還需他們自己親眼看看。
雲歸眼花一瞬,指尖深深摳着元莨,竭力找回鎮定。
梅晚喬比她強些,無需安撫,尚能自行移動。
越走進,那股子駭人的血腥氣越重。
雲歸一路被帶着進了那間血流成河的牢房。
但!
這場景卻不像是嫌犯畏罪自殺,更像是……一場厮殺!
地上陳着好幾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從露出的衣角辨認,應是當值的衙役。
衙役?
可究竟是多厲害的殺手,能在這密不透風的牢獄裡還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梅晚喬強忍惡心,推開半掩着的牢門,看見那造成此局面的兇手躺在地上。
他的左手死死攥拳,脖頸被砍到隻粘連一丁點皮,眼睛還是瞪得渾圓,似是死不瞑目。
“胡……胡……”
梅晚喬失語,除了反複這個姓氏,其他的話都像長了刺,卡在喉嚨裡,怎麼也明确表達不出來。
雲歸驚駭,滿眼皆是那殺手脖子上的傷口,殷紅的血流了遍地,濕了木栅,污了石牆。
掀落在地的人皮面具靜靜在地上攤着。
面具的背後,殺手卻有一張素淨的臉,這個男孩子,看起來了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是胡萬松的近身護衛,也是……他的小舅子,無名快劍,金科。”
前幾日還在胡家宴席上見過這孩子,隻不過他不受待見,像隻受驚鹌鹑似的躲在角落,雲歸速來體諒這些處境,主動與之攀談,此刻才能清清楚楚的道出殺手身份。
“無名快劍?”劍棋大驚道:“響徹江湖的人物,竟然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雲歸不忍心,轉頭不看那一地慘狀。
無名快劍的由來并非用劍者無名,而是他的出劍之快,令對手沒有時間報出自家名諱便一命嗚呼。
房錄事托着一柄長劍走來。
大家皆覺眼前是一道冷白的光。
“這劍是後被人送到殺手手裡的。”房錄事剛跟幸存獄卒了解完情況,“原本,那殺手已從低層監牢殺到大門口,可不知是何原因又再度折返,獄卒拼死鎖了牢門,才使我方有機會聯合絞殺他。”
光憑腦補,雲歸就能想象當時戰況激烈,心中一凜,像是被人潑盆冷水。
“想不到我這州獄,守備松懈的像個篩子一樣,兵器都能随意送進來。”梅晚喬也似乎收到了打擊,精神不佳。